这是姜文科对他的考验,通过了,往后他才能成为他真正的心腹,触碰到县衙的权柄。
曾名良仿佛看到了自己执掌大权的一日,嘴角溢出笑,“属下定不负大人所托。”
姜文科也笑了,执杯与他相碰,“本官等着你的好消息。”
二人相视一笑。
树上的蝉唧唧叫个不停,和着绚烂阳光,平白在人心底生出一股燥意。
谈宾躲在桌下,听着谈之蕴那孽子轻声道:“快了。”
谈宾耳边轰一声,所有思绪瞬间停止运转,脑子宕机一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对他动手?
这个孽子……是想要他的命?
谈宾全身发抖,不寒而栗。
谈之蕴往晃动的桌帘看一眼,给姚映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往下说。
姚映疏眨眨眼,接着道:“人选找好了吗?”
“找好了,城西的贺老板,他黑白通吃,做这种事也不算是生手,保管能办得干干净净,让人找不出半点破绽。”
“一会儿离开我就去找他。”
姚映疏对谈之蕴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不错不错。一想到往后咱们家能恢复以往的样子,我这心里就舒坦。”
谈之蕴笑了声,余光瞥见对面二楼厢房内有人走出来,眸光微动,问道:“还吃吗?”
听到这话,姚映疏按照谈之蕴事先叮嘱的摆摆手,应道:“不吃了不吃了,咱们回吧。”
“好。”
两人的脚步声远去后,谈宾颤颤巍巍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发着抖的手握住桌上另一壶酒,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
谈之蕴这个狗崽子,这是真的想对他老爹动手啊!
混账,畜生!早知如此,在他刚出生时,他就该掐死他!
谈宾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不知不觉间又将酒壶里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门口又响起脚步声,谈宾心悸抬头。
堂倌匆匆进来,目光与他相对时略显意外,但他显然还记得这位客人,不由道:“这位客官,您的儿子儿媳已经走了。”
言外之意,我该收拾桌子了。
谈宾没回他,把酒壶丢开,扶着桌子站起身。
这猛地一下头瞬间发晕,他身子东倒西歪的,幸亏扶住桌沿才没摔倒。
谈宾晃晃脑袋,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今、今个儿怎么这么快就醉了?
勉强站稳后,他跌跌撞撞地摸索着下楼。
路过门口时堂倌扶了他一把,担忧道:“客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谈宾摆摆手,推开堂倌的手,醉醺醺道:“我好得很。”
说罢,踉跄着下楼。
堂倌目送他走出酒楼,抬步往屋里走。到桌边一看,整整一坛酒没了,就连两个酒壶都空了。
“我的亲娘嘞。”
堂倌震惊喃喃,“这可是全河阳最烈的酒啊。”
这酒醉人得很,那位客官明日醒来可要遭罪了。
……
酒楼门口,谈宾一步三摇地跨出门槛。
站直后,他打了个酒嗝,脸颊上升起两团极为明显的酡红。
一抬眼,却见谈之蕴站在不远处,正和人说话。
那人背对他站着,穿着紫色宽袖长锦袍,腰间大带缀着一块羊脂玉佩,身后跟着小厮,甚至还有两个带刀的护卫。
刹那间,谈宾耳边回荡着谈之蕴方才的厢房内说的话。
‘一会儿离开我就去找他。’
紧接着,他看见谈之蕴拢在袖子下的手动了动,谈宾直觉里边有东西,揉了揉迷蒙双眼,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
那东西在阳光下一晃,谈宾看见一闪而过的寒光。
他脑袋一下就炸了。
匕首!
那是匕首!
谈之蕴那狗杂种好端端的为什么在身上揣匕首?他一定、一定是在买凶杀人!弄死他这个爹,他们一家好潇潇洒洒地过日子!
一瞬间,谈宾想清楚了所有的弯弯绕绕,脑子像有烟花炸开,炸得他头晕眼花,怒气澎湃。
混账,这该死的东西,他居然敢弑父!
谈宾怒不可遏,太阳穴突突地疼。
被酒水充盈的大脑只看得见谈之蕴与他对面身着紫衣的富商。
他眼眶充血,整个人陷入极度的愤怒与恼怒中。
狗崽子,居然存着这种恶毒心思,他非得打死他不可!
谈宾双目猩红,眼球微凸,面向恐怖,仿佛恶鬼。他大步上前,一脚踹在那紫衣男人身上,怒喝道:“混账,孽畜!你居然想杀我?”
姜文科正扬起虚假笑脸和谈之蕴寒暄,“谈秀才今个儿也在这酒楼吃饭?”
他们是在酒楼门口碰上的,碍于礼数,谈之蕴主动打了招呼。他拉住身旁姚映疏的手腕,彬彬有礼道:“回县令的话,今日正好有空,听闻这家酒楼的菜肴极为可口,便带内子来品尝一二。”
如今双方虽未撕破脸,但对方做了什么彼此都知道,姜文科没有做戏的心,目光在姚映疏身上转了一圈。
心中啧声,别的不说,这姚娘子生得可真好啊。虽说他并不好这一口,可这姚娘子着实貌美。
要不……等把谈之蕴收拾了,顺道把他娘子也收了?
收回视线,姜文科琢磨着这件事的可行性,端起假笑点头,正欲出声,身后陡然响起一声怒喝,紧接着,他后背一痛,整个人青蛙似的四肢着地。
他尚未反应过来,身上一重,有人骑在他背上,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砸。
痛意密密麻麻在身上蔓延。
姜文科后知后觉哎哟一声,勃然大怒,“谁、谁敢打本官,来人,快来人啊!”
事发突然,谈宾冲出来得太快,两个衙役谁也没反应过来,还是曾名良怒喝一声,“救大人!”
他们才急匆匆把谈宾拉开。
“大人,大人!”
曾名良把姜文科从地上搀扶起来,焦声问:“您可有事?”
姜文科揉着腰呻.吟着起身,闻言怒道:“本官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说有没有事?!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本官?”
一抬头,只见谈宾头发蓬乱,猩红双眼直直瞪着他的模样仿佛狰狞恶鬼。
“狗杂种,混蛋,你想杀我,你竟然想杀我?”
姜文科被吓一跳,“这谁啊?”
曾名良拧眉,“谈之蕴的父亲。”
听着他嘴里念叨的话,姜文科不由心虚,低声道:“他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曾名良喊冤,“大人明鉴,这事断然不是我!”
姜文科偏头看他,眼里藏着冷意。只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他暂且把怀疑沉入心底,直起身指着谈宾怒喊:“你这刁民在胡言乱语什么?本官什么时候想杀你了?”
语气愤怒,然眼神却在发飘,面色也不自在,这副表情在不清醒的谈宾看来就是心虚。
他手往前一指,面色狰狞,“你和这狗崽子商量着想杀我,我听得一清二楚,你还敢不承认?”
“贱人,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咱俩谁先弄死谁!”
谈宾原本指的是谈之蕴的方向,然而他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拉着姚映疏让开,导致他指的人变成了曾名良。
后者脸色大变,下意识去看姜文科。
姜文科也没料到,谈宾居然也在这家酒楼用膳,甚至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门口分明有人守着,那该死的奴才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一个醉鬼躲了进去!
姜文科面色阴狠,此事绝对不能承认。
他打定主意,正要怒斥谈宾醉酒闹事,却见那醉鬼不知什么时候竟抽出衙役的刀,凶神恶煞朝他砍来。
“老子打死你!”
雪亮刀光映在姜文科脸上,他吓得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抖着嗓子连声怒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保护本官,保护本官啊!”
两名衙役急忙挡在姜文科面前,“把刀放下,这位可是河阳县的县令大人!”
谈宾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发狂似的举着刀往下砍,“来,来啊!看看我们谁先弄死谁!”
酒楼门前本就门庭若市,这一出下来,周围百姓纷纷尖叫着跑开,瑟瑟发抖地躲在门后、房柱后。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往后退,虽然害怕,却忍不住睁眼往那处看。
姚映疏和谈之蕴退后两步,面色紧张地盯着眼前一幕。
谈宾不会武,也就趁着酒劲和打铁的好力气才能逞凶,一名衙役抽出刀与他对峙,另一人绕到背后,寻找机会制服他。
谈宾挥刀乱砍,好几次都险些划过衙役的脖子,吓得他后背冒出冷汗,心里控制不住地生出燥意。
忽然,一名衙役脚下打滑,身体猛地撞上谈宾。
谈宾一个踉跄往前扑去,恰巧另一名衙役正在此时挥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