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像大腹便便的地主老爷,有的像弱柳扶风的闺阁弱稚,还有的像撒开四蹄狂奔的脱缰野马……
苏禾将两人包的馄饨下入沸水中,她包的那些,不多时便浮了起来,晶莹剔透地飘在清澈的面汤之上。
而言成蹊包的那些形状怪异的馄饨,还在滚沸的水泡中,颠沛流离,跌宕起伏个不停。
这大概是言公子有史以来唯一没能做好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在苏禾面前丢了丑,他虽然面上极力维持着镇定,但是紧绷的下颚和青筋直跳的额角,还是暴露了他真实的窘迫。
苏禾忍着笑意,不去看他,她尽量挑着温和的辞藻,认真地夸奖言成蹊包的馄饨。
“我觉得挺好的呀,每一个都很有特色,它们在这一大锅里,有种‘举世皆醉我独醒’的风骨,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是代表幸运的馄饨,一会儿谁要是吃到了你包的,就能被好运气围绕一整天!”
“…………”
又等了一会儿,所有的馄饨都飘了起来,苏禾用竹笊篱轻轻捞出,再将炖煮好的鸡汤浇在紧实饱满的小馄饨上。
最后撒上虾皮,紫菜碎和葱花,一碗鲜香浓郁的鸡汤馄饨便做好了。
金灿灿的鸡汤里,躺着颗颗粉白晶莹的馄饨,澄澈的汤顶上,飘了一层薄薄的荤油和几片化开呈云絮状的紫菜,再点缀上几粒青翠的葱花,色泽鲜艳,十里飘香。
姜岐玉循着香味敲响了苏禾家的大门,她想,就算是为了这一口,让她日日早起,也是值得了!
姜岐玉来的时候,正厅里已经摆好了碗筷,只等着苏禾将鸡汤馄饨端上桌,便能开始用膳。
梨花奴自从上一回被关了“牢房”后,彻底学乖了。
它追在苏禾脚边一路跑,一路兴冲冲地叫着,反正它身子小,行动又灵活,窜来窜去的,也不怕被别人踩到。
梨花奴远没有它家主人那么淡定,昨儿一天,都没吃上几口,晚上睡着了又被饿醒,一根鸡翅膀只够它塞牙缝的,眼下早已是口水直流三千尺了。
姜岐玉被梨花奴蠢萌的模样逗笑了,拿过它那个画了小鱼的瓷碗,将苏禾给它特制的“鸡汤馄饨”盛了进去。
这个小家伙,有奶就是娘,头天夜里还对姜岐玉爱答不理,一副高不可攀的姿态,今天就已经谄媚地去舔她的手指了。
姜岐玉愤愤不平地伸出食指,戳了戳梨花奴埋在饭碗里的小脑袋。
“你还真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东西。”
梨花奴忙着狼吞虎咽,没功夫搭理姜郡主的指控,好脾气地让她蹂.躏了一会,实在忍不下去了,才慢腾腾地动了动身子,留给她一个销魂的小翘臀。
苏禾家的正厅太小,四人围坐在一张红木案桌前,竹凳左右两条腿还有些高矮不一,歪歪扭扭地往旁边倾斜着。
姜岐玉丝毫不在意这些,坐下身喝了一大口热乎乎的鸡汤,黄金般色泽的汤汁油珠儿顺着喉咙一路滚到了胃里,油而不腻,甘甜鲜香,留在唇齿之间的味道,带着菌菇的鲜美,红枣的甘醇,鸡肉的酥嫩,令人回味无穷。
他们几人,因为各不相同的原因,几乎也都是饿了一整晚。
苏禾原本特意多包了些馄饨,准备留着晚膳再吃一顿,可惜,她没有料到这些人的胃口,一回身的功夫,竟然全都吃完了。
姜郡主意犹未尽地又去砂锅里捞了一只鸡腿,叼在嘴里含糊地说着:“小苏禾……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她用手接着,一边啃鸡腿,一边往外淌着鲜嫩的汤汁,眼瞅着油点子就要掉在她湘妃色的衣裙上了。
秦邝眼疾手快地用帕子接住了,及时地挽救了那条险些又遭了姜岐玉毒手的裙子。
他将帕子递给姜岐玉,无奈地看着她。
这个人似乎一点都没变,吃饭还是又香又急,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总是弄得衣服上都是油渍。
姜岐玉喜欢各种漂亮的衣裙,可惜,新衣服上了她的身也就只能穿一天,不是打架撕破了,就是吃饭弄脏了,从小就和温婉娴雅的名门闺秀们大相径庭。
“说真的,要不我请你做私厨吧,自从吃了你做的饭,南乐县的那些个酒楼,我是一样都吃不下去了——”
姜岐玉豪迈地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又道:“你是不知道,昨晚你不在,差点没饿死我——”
“诶,话说,你昨天干嘛去了,我刚给那帮小孩讲了个故事,就找不到你人了。”
苏禾愣了愣,张了张嘴,又顿住了,她用小瓷勺轻轻搅着汤碗里的虾皮,片刻后才道:“也没什么事儿,近水楼忙不过来,掌柜的喊我回去帮忙。”
姜岐玉满不在乎地将帕子抛给秦邝,抬手揽住了苏禾的肩膀。
“哎,我打听打听,你们掌柜的每月给你发多少月钱啊,我出两倍,专门请你做饭,成不成?”
姜岐玉挑眉看向苏禾,一双丹凤眼亮晶晶的,露出小狐狸一般狡黠餮足的神色,她还真打起了苏禾的主意。
苏禾被她揽着肩膀,正好看见了坐在西南角上喝汤的言成蹊。
言成蹊的吃相非常优雅,他一贯秉承“食不言,寝不语”,即便是最普通的粗瓷勺柄拿在他手里,都有一种风雅名士执笔作画的感觉。
言成蹊状似低头认真用膳的模样,实则手中的汤勺根本没有碰到碗。
他听见苏禾说昨日去了近水楼,低垂的眸子慢慢眨了眨。
心道:小骗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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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小剧场
提问:在你们眼里,对方像什么动物?
小言:总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很晚还不回家的漂亮小狗。
苏苏:脾气古怪,孤僻挑食还是个厨房杀手的傲娇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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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陈皮杏梨茶(一)
等众人都告辞之后, 姜岐玉又单独绕回来一趟。
她伸出手臂将苏禾拦在正厅里,眯起眼睛,像个调戏良家姑娘的登徒子那般,纤长的食指挑起苏禾的下巴,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小苏禾, 我怎么想都觉得——”
“你没有说实话。”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 中午的时候,你问了我乐生的事情, 后来我还看见你进了一趟那老嬷嬷的屋子, 再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所以,你是不是在她那里发现了什么?”
姜岐玉眼珠一转,微微蹙起了眉头:“关于乐生的?”
苏禾咬着下唇, 犹豫不决,她不知该不该把姜岐玉卷进这件事情里, 毕竟姜郡主已经帮了慈幼局的孩子们许多,而这本不该是她的责任。
苏禾看着姜岐玉,慢慢垂下眼帘,卷翘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姜岐玉一见她这副神情, 便知道自己即便是没有猜准, 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姜岐玉松开手臂, 弯下腰, 将自己的脸凑到苏禾面前, 收起了调侃的神色,认真地看着她。
“乐生这孩子我也是见过的, 虽然他的确犯了错, 但毕竟事出有因, 这世道如此艰难, 我能救一个是一个。”
“况且,我们不是朋友吗?隐瞒欺骗,报喜不报忧,苏禾,这可不是君子的交友之道。”
姜岐玉的眼睛里,燃着一团亮而不烈的火苗,衬得她本就明艳的脸庞,瑰丽如炽阳般耀眼。
姜岐玉其实一直有一个匡扶正义的女侠梦,她儿时武学的开蒙师傅,还是一位在平南军中因伤病而提早解甲还乡的老将。
闵师傅在军中时便是有名的儒将,后来教授姜岐玉和秦邝武学,也是一位严师益友。
姜岐玉虽说总是抱怨他那套过时的陈词论调,但却在潜移默化中受了闵师傅许多影响。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秉性早已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她不仅是作为朝廷亲封的正二品郡主,食百姓之禄,解人民之苦。
更因为,姜岐玉始终认为自己是强者,她有能力,也有责任,帮助那些积贫积弱的受苦民众。
苏禾怔怔地望着姜岐玉眼眸中悦动的小火苗,她也受到了这份赤子之心的感染,慢慢地露出一个温柔坚定的笑容。
“岐玉,这件事,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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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禾昨日里跟着那人从芳华铺,一路到了广利赌坊。
她躲在墙根下头,起初听得并不真切。
苏禾只约莫听到,有位杜老板让人从芳华铺里取走了什么东西。
待要仔细去听他们后面的交谈,突然,有一只野猫从隔壁院墙上一跃而下,足尖踢起一块松动的青石砖。
瓦片落地,瞬间摔成四分五裂,清晰的碎裂声,立时便惊动了院内之人。
苏禾情急之下,将荷包里装给梨花奴的小鱼干丢了出去。
野猫饿了许久,一看见吃的,眼冒绿光,离弦的箭似的飞快地蹿了起来。
赌坊中人刚打开门,便看见一道影子从眼前一闪而过,两人来不及思考,跟着追了上去。
等他们发现弄出声响的,只是一条野猫的时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直到二人锁上侧门走远之后,苏禾才从隔壁院外,墙角处停着的一辆拉柴火的板车上钻了出来。
方才他们追得急,大门虚掩着,苏禾隐隐约约听见了孩童的哭声,从广利赌坊里飘出来。
可是,赌坊这种纸醉金迷的场所里,怎么会有孩子呢?
苏禾没有贸然闯入,她绕着广利赌坊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番,发现广利赌坊虽说是一栋三层高的朱楼,却有一个极为广阔的后院,后院挨着启真巷的高墙,若是想出去,除了通过东西两道侧门,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等到了夜间,琉璃宫灯一盏盏地亮起来,启真巷上飘散开馥郁的脂粉香气,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人潮终于开始热闹了起来。
苏禾混在客人们之中,观察到赌坊并不限制女子进入,只要交够二十两的浮票,门口的小厮都会放人。
不过,能来广利赌坊的,往往穿金戴银,非富即贵。
像苏禾这样荆钗布裙装束的女子,是极为少见的,所以门房小厮还特意留心多看了她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