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
好奇怪。
玉昙连忙上了马车,慌忙回府,她想快些看看那本书。
虽说以往看过数次,都只是打发日子,她看书向来三行跳一行,一律看不真切,看完也不进脑子。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引得她心头不适。
不知是方才窥探到越郞和赵钦之间不正常的关系,让她产生了,她会被这般摆布的恐惧。
右眼皮突突直跳,心头的不安越发明显。
她伸手按住了眼皮,挡不住心头的惊惧。
等到侯府时,这股子惊惧都没消散。
马车刚停稳,她下了马车走进侯府,背后的红漆大门轰的一声关住了。
她拧着眉回头望了望,这个时辰玉鹤安还在翰林院当值,怎么突然就关闭了府门。
在府门关闭的一瞬间,乌云盖过红日,还算明朗的天空,一下子昏暗起来。
她侧过身:“怎么突然关府门了?”
两个奴仆双手背在背后,双腿分开站得笔直,缄默不语。
刘嬷嬷急行而来,面色铁青,简直比小时候教规矩时还要恐怖。
“娘子,随奴婢快些进院子吧,你这次可是把老夫人气得不轻。”
“刘嬷嬷,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刘嬷嬷抿了抿唇:“娘子,边关侯爷来信了,具体什么事,想必你比奴婢更清楚,快些随奴婢来吧。”
“轰——”
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崩塌。
才五月末,怎么会提前这么多。
作者有话说:谢谢 。 米猫的营养液
第44章
刘嬷嬷在前, 玉昙想再问些什么,她都沉默不语,只留下一句。
“娘子,有的话还是在老夫人面前说吧。”
她左脚刚迈进院子, 院子已呜泱泱跪了一群人。
院子左侧往日闲散赏花的地方, 放了三根长凳, 上面趴着三人, 人高马大的奴仆立于长凳右侧,握着一掌宽的板子, 正在对其施以杖刑, 三人无一不是被打得后背血肉模糊,鲜血和衣衫连在一块。
跪着的婢女低着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院子里只剩下板子打在皮肉的声音, 还有忍不住的痛呼声。
她慌忙跑近些,定睛再瞧, 正是她的三位贴身奴婢, 她急急去拦, 却被推搡到一侧。
“快、快别打了……”
廊下摆了张太师椅,宋老夫人双手握着拐杖,才堪堪坐稳。
她哭着乞求道:“祖母,你让他们停手好不好……”
“杳杳。”握着拐杖的手指收紧,她已临近八旬, 早就过了大喜大悲的年岁, 只是没想到会被最疼爱的孙女, 耍得团团转。
打板子的声音没有停,木板敲在血肉上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吟声, 更压抑沉重了些。
“祖母,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求求你别打了。”她跪在地上,跪行至宋老夫人身前。
宋老夫人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左边的施行,似不忍又似宽宥她最后一次请求,左手抬起那一刻,板子声停了。
她连忙道:“谢谢,祖母。”
宋老夫人眼睑低垂,痛极下,勉强挤出句完整的话。
“我的亲生孙女在边疆,她父亲处,她坚毅勇敢,活得肆意又潇洒,跑马骑射不比儿郎差。”
听到消息时,她身子一歪,双手撑在地面,才没有倒下去。
拐杖杵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看来你确实是一早就知晓了。”
“祖母。”玉昙想去牵祖母的衣角,以往她犯了错,总是讨好撒娇,祖母会过先扳一会儿脸,不过半刻钟便会松口。
宋老夫人往一旁侧了一下,显而易见地躲避,“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吗?”
她低着头,不知千头万绪从何说起。
“你这三个婢女倒是忠心,挨板子挨得也不冤枉……”
一大沓银票散落其间,还有些账本,甚至送到送赵青梧走时的票据,还有往惠州汇的银票……
太多的证据,将她的身份全部都吐了出来。
宋老夫人颤抖着手,从身后拿出一张信笺来。
枯黄的封皮上,遒劲的字迹正是玉征的笔记。
泪水啪嗒啪嗒落在地面,将一张张银票浸湿,再多的泪也阐述不清她的缘由。
见玉昙缄默,宋老夫人怒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愿告诉我?”
等含不住的泪水流出来,她绝望地闭上眼,省略了梦魇,和剧情内容,将一切坦白清楚。
“祖母,大半年前,我就知道了。
我身份是假,我不是你的亲生孙女。
就是在薛神医处遇到梧、梧娘时,瞧见那张和我过分相似的脸,我大概就明白了。
这半年来,一直在筹谋做生意,也是为了日后能有一条活路。
兰心、巧心、慧心并不知情。
一切都只有我一人知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当真是好狠的心,好算计啊,临了了……还筹谋这么多,平日里也没见你有这么多心眼子。”宋老夫人冷笑一声,拐杖杵着地面,“若不是你父亲的信到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她低着头,哽咽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不是这封信……
她会死守着这个秘密,到暴露的那一天。
“杳杳,你想留在侯府?”宋老夫人盯着她,似乎想要询问一个答案。
什么意思?
祖母还会愿意她留在侯府吗?
她不占地方,她用不了岚芳院这么大的地方,只要她能待在侯府。
那些被囚禁不堪的日子,便不会到来,她不求侯府娘子体面……
这一句话像点燃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提着裙摆跪行至宋老夫人身前,“祖母,我想留下……我不用……”
手还没碰到宋老夫人,身子被刘嬷嬷猛地一推,摔倒在地。
刘嬷嬷指着她的鼻子,怒道:“娘子也不该动歪脑筋。”
“什么歪脑筋?”
是在骂她明明知晓身份,却赖着不走吗?
“你抢占了秋词的身份十六年,我的亲生孙女流落乡野,你白享了荣华。
就连知晓后,都不愿如实告知我……我养你十六年,当真养了个白眼狼吗?
你也不该贪念荣华,妄想留在侯府就骗我,骗善待了你这么多年的所有人。”
“祖母,不是这样的……”她要怎么给宋老夫人说她的隐情,提到剧情,就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她的喉咙。
“秋词就快到汴京了,我想她不会愿意见到你的,你走吧……”宋老夫人轻捶着胸口,抽噎一下,差点喘不上气,怒火攻心。
“祖母。”她撑起身跪在宋老夫人,“是我的错,我不该明明知道,还瞒着你们……你别生气了……”
刘嬷嬷挡在她身前,她摸不到一片衣角,“娘子,还是离老夫人远一些吗?”
“我会走的……我会走的……祖母别生气了。”
“娘子,再唤祖母就不合适了……若是娘子当初坦荡地说出口,何至于闹到这般田地。
老夫人还为你专门去了岭南,山水迢迢。
若非你动歪心思,老夫人这么喜欢你,未成不会认下你……”
“住口。”宋老夫人猛捶了几下胸口,喝止住了刘嬷嬷的话,“跪一个时辰,了却了我们之前的情谊,你走吧……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这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双手撑着地面,重重地将头磕在地面。
三声,头撞到地面声音。
虔诚无比。
刘嬷嬷扶着宋老夫人回了禾祥院,不想再瞧她一眼。
婢女将受刑的三人抬了下去,院子渐渐变得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跪得笔直,膝盖重重压在地面,发疼。
小时候跪祠堂时,她总是装模作样地跪一刻钟,便盘在蒲团上睡觉,未料到有一天,会跪得真心实意的时候。
豆大的雨点一点点从天幕上落下,砸在她的身上,有点疼。
她再也不用忍着,反正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热泪。
就在她哭得正肆意时,一柄青伞斜过头面。
她转过身,青色官服下摆,肩头被打湿了一大片,变成深绿色,骨节分明地执着一把青伞,挡住了头顶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