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快快挪开。”
温热的唇贴在她的腿腹处,身子不禁抖了抖,双手慌忙去推,“阿兄,别……”
有力的手指按着她的腿弯,让她的挣扎变成了徒劳,唇瓣离了些,她慌乱的心跳总算没那么快了。
照理淤血被吸出来,她应该好上不少,但她的头却越来越昏沉,像是被水鬼攥进湖里,将她溺死在这。
玉鹤安在玉昙身旁蹲下,玉昙软绵绵趴在他的背上,温顺地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他背得稳稳当当。
“玉昙。”
玉昙潮湿的呼吸落在她的颈侧,却不应他的话。
“刚才不是还跟我唱歌吗?担心我怕黑,怕太静了?”玉鹤安往上颠了颠,背得更稳当些。
这蛇毒性不算太强,昏迷后的高热才是致命。
“阿兄,你别怕啊……”玉昙说了会儿,往他的颈窝又贴了贴,像是找到最坚实的依靠。
“我、我从前不怕黑夜……”
“可是自从夜、夜里只有噩梦后……我也怕了……”
“阿兄,你在我……身、边,我就没有梦魇,就不会怕。”
“我在你身边,你也不要怕了好不好。”
玉鹤安脚步一顿,语调发颤:“每晚都会有梦魇吗?”
语调飘忽落不到地,似梦中呓语。
原本以为季御商的行径吓到她了,年前去岚芳院陪了她一段日子,好像事实比他想象中更可怖。
说了一大段话,像是耗光了玉昙所有的力气,额头抵在他的后颈,皮肉相贴,原本比常人凉的肌肤,现烫得吓人,催促着他跑快点,再快点。
远方隐隐有了火光,是人举着火把搜寻,应当是发现他们失踪了。
“很快就有人了,杳杳,你不会出事的。”
“阿兄。”玉昙的语调比起和他说话,更像梦中的呢喃,“阿兄……你、你之前、说要我坦白……”
“我说等你想告诉我时,再告诉我。”
玉昙抽噎了一下,似乎想到极其伤心的事,头却埋了下来,不再说一句话。
那位长相和玉昙相似的娘子,玉昙慌张的神色,冬日里还多次往外跑。
玉昙这身份捂得四处漏风,他想不知道都难。
玉征来信时,名为查证,大概也是差不多猜到了玉昙的身份。
火光越来越近了。
“郎君。”长明举着火把跑了过来,举着火把往后一照,玉昙趴在玉鹤安的背上,面色惨白,唇色发紫,“娘子怎么了?”
“被蛇咬了。”玉鹤安已经绕到长明身后,飞身上马,将昏迷的玉昙放在胸前,一手握着腰防止摔倒,单手握着缰绳。
“我带杳杳去找薛神医,你先回去,将汴京能请的大夫都请到侯府。”玉鹤安的语调是少有急切,飞快交代完一切。
“郎君,还有什么吗?”长明点头记下,再抬头时,玉鹤安一夹马腹走了,马儿扬蹄疯跑,扬起一阵风沙。
长明请大夫时碰见了楚明琅,他们赶回时岚芳院,院子里奴婢忙成一团,端着热水送帕子。
穿过小厅,楚明琅还是头一遭,进了岚芳院内间。
灯火重重,两道影子落在天青色的纱幔上,亲昵依偎在一起。
那股子不适感又冒了出来,楚明琅狠狠攥着拳头。
婢女撩开了纱幔,玉昙虚弱地靠在玉鹤安身上,娇小的身子埋进了宽大的怀抱里,纤细的手指抓着玉鹤安的腕骨,不让他离开分毫。
只露出了毛茸茸的发顶,瞧不见那张明艳的脸,还有玉昙望向玉鹤安的眼神。
真挚,信赖。
这亲密的姿态,看得他眼热又嫉妒。
明明侯府有意他和玉昙在一起,再过不久,玉昙就是他的夫人。
没人愿意自己的夫人,和其他郎君是这般亲昵姿态,纵使这个人是她的阿兄。
可有玉鹤安在,玉昙压根瞧不见他,甚至瞧不见任何人,这一想法时时刻刻都被证实着,烧得他整个肺腑都痛。
不能是这样,他想玉昙满心满眼都是他。
婢女走到他的身侧,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楚郎君,我家娘子状态实在不好……”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瞧了便走,开始赶客。
“我就在院子里守着。”
楚明琅点了点头退了出去,面上还是一贯的温和,荫翳深埋在心底。
“阿兄,能不能别走。”她有点不知所措,只想将玉鹤安留下,好像只要他留下,她就有面对生死的勇气。
“别怕,不会走。”
她抓着玉鹤的手没放,玉鹤安捏了捏她的指尖,撬开锢在他腕骨上的五指,捏着她的肩膀,让她背靠在玉鹤安的胸膛。
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被放在唇边,她皱着眉想躲。
“阿兄,第三碗了……”
“你在发热……烧退了就不用喝了……”
唇边的碗没动,撒娇也没用,必须得喝,她皱着鼻子,唇凑得更近些,迷迷糊糊地将一碗药全喝了,好像还舔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困意蔓延开,她靠也靠不住了,整个人滑进锦被里,被角被捏好。
他盯着指节处泛着一层水光,用力地摩挲着,直至水光消失不见,融进他的身体般。
*
玉昙被毒蛇咬伤的事,翌日午后才传到禾祥院。
宋老夫人火急火燎地往岚芳院赶,等到了时,院子里的婢女都围在外间。
“怎么不进去伺候?”
刘嬷嬷扶着她往里走,等进了内间,天青色纱幔后,还立着一高大的身影,正躬身为玉昙整理鬓发。
从矮几上端起白瓷碗,用筷子沾着清水点着干裂的唇瓣,动作轻柔,仿佛对付这世间无上的珍宝,偶有水滴从唇瓣滑下嘴角,便会被指腹捻去。
刘嬷嬷掀开了纱幔,扶着宋老夫人往里走,宋老夫人挥退了刘嬷嬷,往拔步床处走去,站在玉鹤安的对面,瞧着他眼底的温柔散去,变成平日里清冷的模样。
“祖母。”
“杳杳,如何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宋老夫人扶着拔步床坐下。
“昨日夜已深,就没有打扰祖母。”
宋老夫人挪了一步:“这里我来守着,你先回去……”
*
这一觉睡得昏沉,她醒来时,便瞧见宋老夫人,面露不愉地坐在拔步床上。
“祖母,阿兄呐?”
她明明记得她睡前,玉鹤安在这陪她。
回想起上午瞧见玉鹤安对玉昙的举动,还有玉昙对玉鹤安的依赖,宋老夫人眉头狠狠拧了拧。
侯府人丁单薄,幼时玉昙就极其依赖玉鹤安,曾经有人向她提过此事,她才会借着玉鹤安科考,带玉昙去渔阳小住两年。
兄妹之间生疏之后,玉鹤安越发冷心冷面,她又想着是不是当年做错了,放任玉昙往风旭院跑。
可是现今的发展又对吗?是不是她又做错了。
“祖母?”
“他也累了,我让他好好睡一觉再过来。”宋老夫人摸着她的发顶,“杳杳,这么大的事,下次别瞒着了,省得祖母担心。”
“嗯……”她点了点头,撑着身子靠坐在床头,现下暮色昏合,大概已到了晚间,再提让玉鹤安过来肯定不合适了,“祖母,下次我不会了,都怪我要嚷着学马,缠着阿兄教我才会……祖母……”
“难怪郎君担忧。”刘嬷嬷站在宋老夫人身后,“楚郎君也在外间等了一下午了,娘子可要见一见。”
玉昙推拒的话刚到嘴边,心头有另一股声音告诉她,应该见一见楚明琅。
宋老夫人似乎瞧清了她的踌躇:“你尚在病重,相见便见,不见推掉也可……”
“劳烦刘嬷嬷转告一二,我尚在病中,病好了再向楚郎君道谢。”
刘嬷嬷脸上的笑意散了,转头望向宋老夫人,宋老夫人没动作。
刘嬷嬷退了内间,将天青色纱幔放了下来,隔住了外界的窥探,站在拔步床外,没有出外面,向楚明琅传话。
她直觉宋老夫人还有话对她说,连忙撑着手臂,想坐得直一些,当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奈何病后没什么力气,手臂一软,身子就滑进了被子里。
“杳杳,不满意楚明琅?”
沉默了半晌的宋老夫人突然发话,这句话砸得她脑子有点发蒙。
“祖母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现今而言,楚明琅未对她表现出明显的恶意,对她算得上谦和有礼。
她只是源于对未来的恐惧,单方面抗拒和他接触。
如果和楚明琅相处,他应当会对她……至少温柔体贴。
她晃了晃脑袋,将这些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她怎么会这样想,楚明琅可能会是囚禁她之人,可是另外一股力量在她脑子里拉扯,囚禁她之人,不一定是楚明琅……
她有点无措,有点惶恐,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觉着楚家挺好,家风端正,主事娘子也是能干,你若是过去,也不用操心,反正你也是懒散的性子,楚明琅这孩子我也瞧过,品行不错……”
“祖母,这些我都知晓,楚郎君是个很温和的人,我有好好考虑……”她蜷缩在被子里,索性就当一只龟缩的乌龟。
反正宋老夫人只是询问,又不会当真逼迫她,只要将这一次,蒙混过关就好。
“若是杳杳觉着合适……寻个日子将亲事定下……”宋老夫人垂眸,可是昨夜的那一幕像一根刺扎进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