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存钱, 想低调些。”
“啊?”
惊愕诧异从那张冷淡的脸上闪过,还狐疑地盯了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玉鹤安松快了些,冷冽的气氛散了。
他只是一个担忧她的兄长。
“而且这月白幕篱,和我这一身烟蓝襦裙很配呀。”她拨弄着纱幔, 转了一圈, 大大方方给玉鹤安瞧, “不好看吗?”
玉鹤安轻轻应了一声,放开了她的手腕,向前走了几步, 示意她跟上。
她跟在玉鹤安身后半步的位置,今日街上的人格外多,玉鹤安从前行半步的位置退回与她并肩,不经意地挡住熙攘的人潮。
在热闹的街市,她竟然又听到了剧情的声音。
【牵他】
玉昙动作一僵,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
在这大街上让她去牵谁?
剧情再次发生催促。
【牵他】
察觉到她停下脚步,玉鹤安也停了下来,面上没什么表情瞧着她。
就在剧情再次发生之际,她小跑几步上前,借着宽大的袖摆遮挡,将她的手塞进了干燥温热的掌心。
从碰到玉鹤安那一刻,她就感知到手一瞬的僵硬,连带着身躯都僵硬了,旋即放松下来,关切的视线笼罩着她,“冷?”
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她分明记着上次他还帮她暖手来着,怎么这次反应这么大,到底是什么臭毛病。
玉鹤安握着她的指尖,袖摆挡住了交叠的手,护着她在人流中前行,等到地方,才松开了她的手。
玉昙这才看清这是什么地方,半日闲茶楼。
平日听书的地方,未觉醒前,她还挺乐意来这听天南地北的故事,她去不了,听过全当去过了。
无怪乎今日人多,原是西域舞姬进了汴京,在半日闲搭了台子跳舞。
她们到得太晚只选到二楼包厢,好在位置不错,能将台子上的表演尽收眼底。
“阿兄,怎么出来了?”再过几日就要科考了,玉鹤安应当沉心备考才是。
“弦绷得太紧容易断,出来放松一下思绪。”玉鹤安动手洗了茶具,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推到她面前。
她瞧了瞧时辰,距离赵青梧离开还有三个时辰,她虽也想看西域舞娘跳舞,但不想因为玩乐误了送她。
玉昙取了幕篱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接了茶小口抿着:“阿兄,我约了赵娘子谈生意呐。”
玉鹤安抬眸:“什么时辰去?”
玉昙眨了眨眼睛,伸出两根手指:“还有两个时辰。”
玉鹤安道:“这舞只跳一个时辰,错过了就没下次了,等会儿看完了,我送你过去。”
等等,玉鹤安何时这么闲了,出来看跳舞也就算了,还送她过去,她还怎么偷偷摸摸去见赵青梧。
玉昙双眸瞪大,苦着脸,“阿兄,等会儿看完舞,你去忙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玉鹤安出府,肯定是有其他事,总不能专程来找她看表演吧。
视线扫下,“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阿兄,这里离赵府很近啊,只要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了。”
但却是和送赵青梧的方向相反了,若是玉鹤安真送她去了赵府,她再去找赵青梧,就得多走半个时辰了。
玉鹤安茶杯沾了沾唇,视线转向舞台,装若无意道:“怎么近日不常来书房了?不看书了。”
她低着头,她去书房哪里是去看书,她分明是去蹭觉。
轻重缓急她还是能分清,科考是大事,可不能因为她耽误了。
夜里虽还是梦魇,她到底能分清梦境和现实了,她不断念叨着自己不要害怕,总能睡会儿,不再像以往那般难以忍受。
“担心打扰你看书,我就在自己院子看了。”
这倒是真话,反正她在自己院子睡不着,一下午全看账本和话本了。
算着不断上涨的银钱,她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好过,她也能乐好一会儿,日子也不算太难熬。
玉鹤安眼睫垂下,声音低沉,“不会打扰。”
“啊?”
玉鹤安提高了声量,一字一顿重申道:“我说不会打扰。”
玉昙歪着脑袋瞧玉鹤安,奈何冷淡的神色一如往昔,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睫,嘴角上扬,“那我明日来?”
“嗯。”玉鹤安应了一声,嘴角往上提了提。
二楼的包厢隔间不如三楼的宽敞,隔壁的人高声阔谈,她甚至能听清楚,十分吵闹。
玉鹤安喜静,她下意识抬眼去瞧玉鹤安,那张俊逸的脸庞上未出现半分不耐。
“我听说了一则秘闻,事关侯府娘子玉昙。”硬朗的男声响起,她没想到出来听书,还能听到背后议论她,顿时脊背挺直,附耳去听。
“还记得年前,季府那场大火,烧了足足两日,时候清理人从灰烬里拖出一具焦尸,据说双臂和身体是分开的。
传言是这季御商三番五次勾搭玉昙,引得这玉昙动了心思,要和季御商私定终身。
就连季御商被打十板子后,玉昙和他在小巷里待了近半刻钟,安慰哭诉。
门第悬殊,长兄玉鹤安自然不满意妹夫,出手料理了季御商,季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但玉昙仍愿与季御商在一起,甚至还要和他私奔。
那日玉鹤安带了随从亲自抓私奔的玉昙,季府满院子全是玉昙的美人图,且季御商和玉昙二人正在亲近。
季御商拦着玉鹤安,让玉昙先跑,玉鹤安动怒,卸了季御商双臂再杀了他,一把火烧了季府泄愤。”
另一道男声响起:“我倒听说这玉昙非侯府娘子。”
玉昙背脊绷直,生怕被玉鹤安听见后头那句,拔高声音盖掉隔壁的交谈声:“坊间流言不可信。
当日我明明是要去杀季御商,怎会变成私奔。
还有阿兄,怎么可能会杀人,还是那么残忍的手法,肯定是季御商还有其他的仇家,现下全编排到了我们二人身上。
“他人妄传流言,我自会处理,不必放在心上。”玉鹤安说完便出了屋子,去了隔壁。
只听见隔壁开门声,哪有那句惊呼,“玉郎君,你怎么会在?”
隔壁包间安静了几十息,她松了口气,玉鹤安应当没听见后头那句,关于她身份的话。
声量就小了,她趴在墙上也听不清,又过了会儿。
对面郎君结巴半晌:“玉郎君做得对,若是有人诱拐我家妹子,大卸八块都算便宜他了。
是我们的过错,说错了话,请郎君不要怪罪,我们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日后若是还有人传流言,我们必会阻止,我们家中还有事先走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开门声,然后是急匆匆的脚步声,生怕玉鹤安追上去,再找他们算账。
玉鹤安冷着脸进屋关牢房门,“不过传言也不算全错。”
仔细回想起前话,大概只有玉鹤安不满意季御商是真的,她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半米高的台子铺了红绸,搬上了几口一米宽的大鼓,一字排开。
五名舞娘身着丁香紫色西域舞裙,露出柔韧的腰身,纤细的四肢,腰间和臂玔和脚环上都坠着银色小铃铛,赤脚踩在红绸上,一步铃铛一响,一众舞娘谱了声风情的调子。
舞娘们轻身一跃,脚尖便点上了大鼓,几个华丽的舞步。
“咚咚咚——”
鼓声齐响,周遭看客都看呆了,只剩下铿锵有力的鼓声还有清脆的铃铛声。
舞娘婀娜身段翩然起舞,轻纱遮住了下半张脸,上半张脸更加魅惑,舞娘们热情大胆,务必要给每一位看客送上茵茵秋波。
玉昙也被送上了一份,热烈得她脸都快红了,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
“阿兄,真好看,她们跳得真好看。”
玉鹤安还是那副八方不动的模样,慢悠悠将茶水饮尽。
他突然想起侠客那句话,若是见过真绝色,其他便不能入眼了。
舞娘赤脚连续点在鼓上,发出咚咚的响声,玉昙才注意到她们并非胡乱起步,而是敲了一首曲子。
她竟然在鼓声和铃铛声中听出了刚强和柔情。
她歪着头凑到玉鹤安跟前:“阿兄,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没听过?”
玉鹤安放了茶杯,茶杯碰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西域曲子,还有歌谣,唱得思念情郞。”
玉鹤安话音刚落,一袭红衣的西域女郎快步上了台,手里拿着祝铃,一手一拍,唱着西域民谣。
玉昙一句都没听明白,但是体会到了些欢愉后勾人的酸,沁脾的苦。
舞娘们已下了大鼓,一溜烟钻进看客里,嘴里念叨一句西域话,再是柔媚一笑,开始讨赏钱。
玉昙伸长了脖子,倾注十分精力,也没听清舞娘说了什么。
茶楼掌柜特意打了招呼,二楼三楼都是贵客,不能上楼,她更听不见了。
玉昙急道:“阿兄,她们说了什么?”
玉鹤安喉结滚了滚,发出陌生的音调,怪异又温柔,她跟着学了学。
不太像。
玉鹤安站起探过身,两根手指捏着玉昙的下巴,撬开她的一条缝。
手指用力,唇瓣分得更开了些,细白贝齿间一点鲜红的舌。
似纠正孩童发音般。
这一次玉鹤安极其有耐心,面对面又发出那声古怪的语调,热气都快洒在她的脸上。
气氛暧昧又黏腻。
她学了两次,终于学得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