钳住她下巴的手松了,她总算能喘息。
好奇追问:“阿兄,这是西域话里,讨赏的意思?”
玉鹤安摇摇头,喉结滚了滚,声音压抑到发哑:“情郞,情郞的意思。”
“啊——”她闹了个大红脸,好在是玉鹤安面前,她再次被舞娘的热烈大胆吓到,“她们怎么见人第一面就唤这个啊…”
“谁知道。”玉鹤安转头视线飘向远处。
玉昙没放在心上,反正她从小到大,不知在玉鹤安面前闹了多少笑话,不缺这一件。
她沉浸在歌声里,秀气地眉毛皱了皱,听不懂。
“阿兄,你听这歌乍一听是甜的,欢快的,可后面却只剩下缠绵悱恻的痛,沁人心脾的苦……”她越想越困惑,似真陷入了愁绪里,“若真是痛苦的感情,不应该不开始吗?”
“不知道。”玉鹤安轻笑一声,她听出了几分嘲弄的味道,她竟然在玉鹤安脸上看到了茫然。
从小到大,她向来有不懂的事都问玉鹤安,他总会给出正确的答案,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不知道”三个字,她觉得新奇,跟着笑了笑。
玉鹤安目光挪了过来,琉璃色的眼眸盯着她,带着她不懂的情绪,玉昙连忙收了笑意,眨了眨眼睛,“阿兄,怎么了?”
“情之一事,若是能克制住,谁愿扯她入苦海。”这话说得又缓又沉,玉鹤安的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歌谣里的苦。
她没听懂,想了想,玉鹤安大概也不明白,随便扯了话本子上的话诓她。
她颇为善解人意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的看法。
*
看完了舞娘跳舞,玉鹤安没坚持送她去赵府,还省了她找借口。
她目送玉鹤安的背影离开,提拔单薄的背影消失在人潮里。
她居然看出了落寞的味道,玉鹤安的样子大概是真的受到了困扰,离开时脸上还带着迷茫。
她没放在心上,她又不明白,待到玉鹤安想明白了,自会告诉她的答案。
她立刻转头去找赵青梧,经此一别,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见
作者有话说:谢谢 小黄叽 源源知夢 米猫 uksophie 以南[害羞]营养液
玉昙:乖乖等学霸阿兄给答案,抄
第29章
玉昙掩着幕蓠的纱幔在小巷中穿梭, 步履轻盈又欢快,活像一尾入了水的鱼。
等到城门时,日头当空,阳光洒满了街巷, 是春日来临, 万物复苏的味道。
城门口处停了辆简朴的马车, 赵青梧站在不远处树荫下。
头上裹着包巾, 靛蓝短袄带着一圈雪白的毛领,下半张脸藏在里面, 只露出一双杏眼。
眼里没有等待的焦虑, 只有从容和平和。
她上前一步拉住赵青梧的手,指尖比她暖和,“梧娘, 方才有事耽搁了,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杳杳。”赵青梧摇了摇头, “没有, 还未谢过杳杳救我。”
玉昙嘴角抿了抿, 有些不高兴,“你等我只是为了答谢吗?”
客气生疏的语调,赵青梧来汴京两月有余,但她们相处的日子,单手就能数过来, 除了血缘带来的本能依赖, 再无其他。
赵青梧温柔地笑着, 慈爱的长辈般,揉着她的指节,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当然想见, 我是担心你,虽说是个晴天,到底风还是大,兰心一直让我等着,说你会来,我便在这等着……临行前能见你一面,也是好的,毕竟我来汴京本就是为了你……”
坚硬的蚌壳总算撬开了一丝缝隙,开始试着接纳她,她回握住赵青梧的手。
“我想你了。”语调淌着藏不住的酸楚,她拉着赵青梧就往外走,行人陆续少了,她终于找到说话的地方了,“你既然来找我了,为何还要这样弯弯绕绕地不肯认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杳杳。”赵青梧错愕又慌乱,明明她极力否认,为何玉昙还坚定地认为她就是母亲,赵青梧无措抚上脸颊。
两张过分相似的脸,难道仅仅因为相似的外貌。
玉昙深吸一口气。
因为那些破碎的剧情,无尽的梦魇,她早就知道她假千金的身份,刚巧遇见一个容貌和她相似,来寻人,想见她又躲着她的人。
赵青梧甚至还来自凉州,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就知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你是我的娘亲。”
赵青梧慌乱地捂着她的嘴,眼神往兰心那边瞟,“这种话怎么能说出来。”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她委屈地咬了咬唇,眼前泛起了雾气,她快看不清赵青梧的脸。
为什么在她窥见的命运里,所有人都会抛弃她。
赵青梧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她嗅到了干净的皂角香。
时隔十六年,她终于再次投进母亲的怀里,温暖又安全。
手拍着她的后背,她总算在这荒诞的命运里,找到了一丝归属感,温柔又无奈的语调落到她的耳畔。
“当时想着时日无多,总想着死前若不能见上你一面,死也是不甘心的,我还未见过我的女儿,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
就想来了……怎知道这么巧,就遇见了……”
她牢牢抓着赵青梧的手,若非她在薛神医处相遇,恐怕赵青梧会在人群中,遥遥瞧她一眼就走了。
她不会知道自己的娘亲叫赵青梧,曾经因挂念她远赴汴京,只为看她一眼。
有了关切,她才有委屈的权利,她张了张口,问出了她最想问的话。
“当初为什么要送我走?”
赵青梧姿势一僵,嘴唇和指尖颤抖,像是扯掉了她身上最后的一块遮羞布,所有无助和难堪都露了出来,她被暴晒在太阳底下,喃喃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青梧无助地捂着脸,枯瘦的手却怎么都堵不住泪水,决堤的洪流从指缝落下,一滴滴砸进她的心底。
瞧见赵青梧这么难过,她有些后悔了,不该问出这句话。
“因为我没办法,我没办法了,杳杳……”
她用力地回抱着赵青梧,想唤声“娘亲”安抚她,却卡在唇边,没能说出口。
“如果我能将你带在身边,我怎会将你送走?这些年,我总担忧你过得不好。”
“他们对我很好,这些年过得很好。”
在这场交换里,她从来都是受益者。
赵青梧靠在她的肩头,无声地哭泣,泪水滑落到她的肩头,湿气蔓延进她的心底,明明还未说出缘由,她已能感受到她心头万般的绝望。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知道,以后再告诉我也可以……等我解决完这里的一切,我就来找你,我会经商,我们日后会过得很好的。”
“杳杳,长大了。”赵青梧无声哭了几十息,止住了泪水,这些年她哭得足够多了。
“当年恰逢内乱暴动,叛军四处搜寻一名快要生产的娘子,当时我距离生产还有一个月,身躯已不算灵便,被叛军掳了去,关在了偏远村子里。
是日,趁着叛军松懈时,我趁乱出逃,跑到一座荒山腰腹处,以为得以喘息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我大着胆子循着血腥味找去,瞧见了一名华服娘子,浑身摔伤,更重要的是,快要临盆,身边还只有个嬷嬷。
嬷嬷将娘子托付于我,先行引开了大半的叛军,仍然有不少的叛军追着我们,她实在跑不动了,且快要发动了,我们就换了衣服,由我引开,她藏匿进了山洞里。
后面记忆很模糊了……
我只记得不断地跑,不断地跑。
我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我想活着,你却提前发动了,我躲在山坳里。
好在你很乖,没有为难我,生产很顺利。
我用侯府娘子的外衣做了你的襁褓,躲了大半天,身子恢复了些,才敢出去。
我趁着还有些力气原路返回,找到侯府娘子时,她已经断气了,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孩子生了下来,婴儿在她旁边哭喉咙都哑了。
浑身都不正常的烫。
我只能背着你们俩走,躲着叛军在荒山里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了人家。
我当时麻木得像一具尸体,大娘才发现了异常,你们俩都发了高热,我连忙到镇上找大夫。
他看了看摇头,说侯府娘子的女儿足月了,尚且能活下去。
你难,就算想要活,也得大把银子堆下来。
可我明明记得你生下来时是好好的,你怎么会发烧?
侯府嬷嬷找到了我,当时我正抱着秋词在怀里哄,她可能知道我不是她娘亲,总是爱哭闹些。
嬷嬷就看见你包着侯府的包裹,料定你才是侯府千金,我想起大夫那句,也许将你送进侯府才是你唯一的活路,鬼使神差下我没有否认,将错就错。
随后就是我随嬷嬷一起回汴京,路途遥遥,几次高热,嬷嬷典当了带出来的所有金银,终于撑到了汴京。
我也在汴京待了一年,那年侯府将汴京里有名的大夫都请进过府常驻。
他们对你越好,我越是愧疚。
秋词也是因为要想查父亲的死因,才偷偷背着我去从军。
我想这样也好,是该将身份还给她了……”
宋老夫人总念叨她养起来不容易,可她没想过是这种不容易法。
她心口发堵,内心酸酸胀胀的,她没想过是这个原因。
“我现在不能走。”
“为何?”赵青梧不解地望着她。
她开口说不出,那些避不开的剧情,只有走完她才能自由。
“我还有些事要办,不能走,我办完了自然会来找你。”
赵青梧死死攥着她的手,眉头拧着,眼眶里还有些没落下的泪,她将银票放在赵青梧的手里。
赵青梧垂眼一瞧:“杳杳,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赚得你拿着,记得在惠州购一套大宅子,要有地龙,等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