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宝樱停顿片刻。
她冷道:“我凭什么逃?”
长青:“你玩不过二郎。”
姚宝樱:“你怎知我玩不过?”
长青:“他拿命和你玩,你难道陪得起?”
姚宝樱:“他拿命和我玩……是什么意思?”
长青不语了。
姚宝樱站在他背后,半晌忽然笑一笑,弯了眼睛:“长青大哥,其实我可以告发你。毕竟你知晓张二郎喜欢我,他舍不得罚我。但他若是知道你在查一些不该查的东西,他未必谅解你。”
长青:“……”
他既有几分不可置信,又有几分自嘲。
他怀疑自己做的所有事,都在张文澜的计划中。他跟了张文澜太久,他最清楚张文澜的诱饵布的时间有多长,张文澜本人是多么的有耐心……他无法确信自己在找的真相,是否是张文澜有意诱之。
但是除了这条路,他似乎无路可走。
没人愿意浑浑噩噩地囫囵下去。
而探查真相,就是最大的诱饵。
半昏的密道中,长青靠着书架,转身面对宝樱:“你威胁我?”
宝樱绷着声音,她既觉得抱歉,又低下眼睛装心硬:“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你早就知道的普通事情而已,不会让你为难。”
长青停顿片刻,若有所思:“……所以,你记忆没有恢复?”
姚宝樱立刻抬起眼,目光谨慎凌厉。
长青却不在意,劝她:“逃吧。别和他玩命。”
姚宝樱:“我、我……”
长青:“你什么?”
宝樱捂住额头,记忆混乱,一时是张文澜撞柱的模样,一时脑海中又忽然浮现他一步步朝水中走,大雨又下得滂沱剧烈……她慌得脱口而出:“不要!”
长青看她。
宝樱靠着书架,目光发虚,好一会儿她整理混乱记忆,才低头:“长青大哥,我应该远离怪物……可是如果我走了,是不是就没人救他了?”
长青微愣,意外:“你喜欢他?”
宝樱矢口便要否认,但她开口刹那被唾沫呛到,登时一愣,最终沉默以示。
第94章 何愁富贵不相逢3
六月,是北周与霍丘约定的和亲与否的最后期限。
当汴京众人都因此事奔波的时候,文公终于从自己府邸那关在地牢中的死士嘴里,问出来了云野与张二郎合作的契机。
那死士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几乎是凭着一口运气,在含糊地说着梦话:“因为、因为……我们从高家拿到了结盟书……我们和云野拿到了相同的秘密……不过、不过我们运气好,我们拿到的是上半……在夷山的时候,云野才看到上半名单,他才知道……”
文公:“什么结盟?什么名单?”
死士茫然地睁开眼,看着文公笑:“不就是……大人您吗?”
文公如被雷击。
青天白日,夏日炎热,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到了云野和自己的结盟,云野原先和张文澜结盟,却转头投靠自己……结盟书、结盟书……高善声哪来的结盟书,若是有……
文公猛地想到了当初,自己领头,与朝中一半臣子结盟,共约同守同心,助北周与霍丘结盟。当时高善声刚投靠自己,便殷勤地记录此事。然而,结盟书明明在自己手中……
高善声掉包了?
此事、此事,本非恶意,他们结盟是为了国事。但若落在旁人眼中,很容易被认为他们与霍丘通敌。而且这死士口称,张文澜已经知晓此事。
张文澜知晓此事,为何不发落?
是因为张文澜只拿到了一半名单,另一半名单在云野手中?
而云野投靠自己……是因为这份名单吗?
文公感到此事棘手,大脑轰轰间,他仓促走出地牢,身子摇晃。
而小厮躬身,在他耳边低声:“郎君,高家大郎来拜。”
高家大郎……高善声!
文公白须颤抖,浑浊目光血丝弥漫。
此人包藏祸心,为了什么样的目的而藏起结盟书?是了,夷山事上,是高家带兵去救张文澜,才坏了自己计划的。高善声已经投靠张家了,高善声与张二郎联姻……当初那联姻,本是他们想拉拢张二郎入局,如今看,莫不是张二郎和高善声早早结盟,在麻痹自己?
高善声待在文公身边多年,知晓文公太多秘密。
文公脑海中浮现一个念头:知道结盟书的人,都不能活着。
文公一边这般想着,一边缓缓道:“让高家大郎进府吧。”
高善声恭敬地等候在文府外,听到老师答应见他,既是激动,又松口气。
他是离开夷山后,追查各类蛛丝马迹,才意识到夷山上想杀张文澜的人,有可能是老师的安排。但他当日不得不救张文澜……妹妹被张文澜拿捏,自己为了护住高家名声,必须救妹妹,救张二郎。
而那时,高善声忽然意识到,自己因为一直在烦闷高善慈失踪之事,竟与文公失去联络。他与张二郎并非同盟,但因二人是明面上的姻亲,难保让老师误会。
回来汴京后,高善声便急匆匆来向老师请安。
然而十日以来,老师闭门不见。
高善声愈发惶恐,直到这一日,文公终于见了他,向他发布了一个命令——杀云野。
烈日炎炎,高善声立在明堂下,怔怔抬头,出了一身汗。
与此同时,高家混入了一个贼人。
自从夷山回到汴京,高善慈便被兄长关在府宅中,不得进出。
而今日趁着哥哥出门之际,有人来探望她。
宅院夏深,满园粉绿。高善慈打开窗子,仰目看到那站在墙头的霍丘青年。
青年垂目看着她,笑得漫不经心:“你还想跟我走吗?”
高善慈亭亭玉立,站在绿色窗篱后,像夏日的一树藤萝花。而她抬头,看到墙头的青年,像一只常日翱翔的飞鹰。
她答非所问:“我在汴京,身败名裂。”
云野神色静下:“你们北周和我们霍丘和亲,应该在最近就要定下来了
。我恐怕要离开汴京了,你大可在汴京做你的张二夫人,却也可以再次选择和我走……张二郎另有所爱,根本不会娶你,只有离开这里,你才不会被嘲笑,高家不会被嘲笑。
“这一次,你哥哥不会再找到你了。”
高善慈慢慢抬头:“什么叫‘你哥哥不会再找到你了’?人生一世,如何说得出这么确切的话?你要对我哥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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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宅中,张漠安静地听着长青汇报近日来的所有事务。
他最近几日清醒的时候多了许多,问起府中事情,自然只有长青最为清楚。
姚宝樱和张文澜之间……
长青说,宝樱如今不敢动府上的食物、衣物,当真是被张文澜吓怕了。这对冤孽,还在斗法。
张漠叹口气。
他默默喝口药压惊。
长青见大郎面无表情,忍不住瞥了眼那碗药。那种抹布一样的颜色,大郎当真是……长青少有的反应被张漠捕捉,药碗后,张漠一双眼睛含着顽皮笑意。
长青顿一下,想到云野告诉自己的秘密,别开眼。
……大郎和二郎联手算计自己,是吗?
张漠放下药碗,咳嗽着问:“所以,六月初五,小澜会因为宝樱的毒而毒发,但小澜到现在,都没有想法子解毒?”
长青:“……或许是姚女侠不愿意给他解毒。”
张漠皱眉。
一道阴而淡的青年声音穿过廊下的竹帘,如一道风般飘进来:“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漠抬头,看到张文澜沉着脸进屋。
长青在旁木了片刻,被张漠使了好几个眼色,长青才恍然大悟地返身离屋。
长青一走,张漠便捂着额头装虚弱:“哎,你这个弟弟,一点不给哥哥留面子啊。”
张文澜靠墙而立,都不靠近一步。
张文澜呼吸急促:“我来此地,只有一事:收起你的好奇心,少管我的事。你和鸣呶几次三番坏我计划,莫要以为我真的不追究。若你再试图帮樱桃离开张家,你便是我的敌人。不要怪我对付你。”
张漠:“哎,我只是关心你……”
张文澜已经要走了,闻言当即怒得返身,手撑在桌上俯下身,眼眸赤红:“你既然不心向我,就不要插手我的事!”
张文澜当真是一阵乱风,
呼啦啦地吹过来,不等张漠给一点反应,又飘虚虚地吹走了。
张漠坐在书桌后,眼睁睁看着弟弟脚步虚浮,也看到了弟弟额头微肿的痕迹。
他昏了太久,睁开眼后看到的弟弟,虚弱狼狈,清瘦单薄,精神绷到极点……他尚记得上一次见到的弟弟在自己床榻前落泪,那时候,张文澜分明恬静明秀,虽满腹心机,却温和狡黠。
狡黠的小狐狸是很可爱的。
被逼得竖起全身毛的小狐狸,是可怜的。
他已经快要死了,怎能看着弟弟这样可怜下去,又怎能看着云虹的师妹被牵连至此呢?
张漠默默地将那碗对他并没有什么用的苦药一饮而尽,自言自语地笑一声:“……我是心向你啊。”
他该真正的,见一见姚宝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