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还是进去陪着罢。”思来想去,宁宗彦说。
老夫人当然是不同意了,说里面血气重,宁宗彦根本不在意其他的:“战场那般血气重的地方我都经历过,更何况只是生孩子。”
老夫人登时哑然。
屋内,倚寒从来没这么疼过,恍惚间,耳边似乎响起宁宗彦的叫喊声,她睁开了眼,虚弱的侧着头看他。
“阿寒。”
却见榻上女子忽而愠怒地瞪着他:“宁宗彦,我恨死你了。”
恨他本该头也不回的离开,却又回头非要爱她。
恨他不管不顾的把爱倾倒,丝毫不管一个刚刚丧夫女子的痛苦。
恨他自以为是,恨他理所当然。
还恨他叫自己心软,恨他就这么搅和了自己的守丧。
肚子阵阵的疼痛叫她憋住了叫喊改成了斥骂,一众婆子婢子听的心惊胆战,二少夫人竟然敢如此斥骂侯爷。
稳婆赶紧说:“夫人,您……别骂了,省着些力气。”
倚寒缓了缓似乎觉得没那么疼了,宁宗彦把胳膊放到她面前:“若觉得疼,便咬着。”
新一轮的疼痛袭来时倚寒下口很重,咬住了他的胳膊。
宁宗彦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面不改色地任由她咬着,心头隐隐后悔,他……确实自私了,早知这么疼,他当初便不阻拦她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老夫人急着问徐老夫人:“这怎么还没下来啊。”
徐老夫人安抚:“这才多久,您那会儿不也是这样吗?”
天色微亮,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至院子时,屋里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啼哭。
刚刚赶来的长公主面色一喜,院子里的老夫人和国公爷彻底松了口气。
屋内,倚寒松了口,虚虚地躺着,唇齿间还有淡淡的血气。
方才孩子脱离身体的那一刻,也不知真是她的错觉,还是她真的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她仿佛看到了衡之的虚影,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道:“矜矜受苦了。”
一瞬间,她眼眶有些酸涩,她缓缓抬起手,好像真的握住了他的手,微凉、濡湿,是衡之知道她在受苦回来看她了吗?
“衡之。”她半眯着眼,苍白地唇瓣有气无力的张合。
“矜矜愿意跟我走吗?”虚无缥缈的声音似乎在问她。
“我们二人再也不分开。”
跟他走?倚寒神志似乎清醒了些,不行,她……不愿意。
尘世中她放不下的人很多。
祖父、堂兄、崔叔、她的孩子,还有……宁宗彦。
她缓缓松开了手,虚影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意愿,很快便消散了。
宁宗彦紧紧盯着她,他看到了她握住自己的手,嘴里呢喃衡之,为什么,为什么这种时候她想的还是他。
偏偏旁边稳婆抱着孩子一时高兴过了头,没眼色凑到他身边:“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快瞧瞧您的小侄女,胖乎乎的结实着呢,瞧着就是个健康的孩儿。”
第79章
端着热水进屋的何嬷嬷听到了这话, 拼命给那稳婆使眼色,稳婆接到了她的眼神也觉出自己话说的不太对,有些讪讪。
何嬷嬷适时打断:“老夫人和国公爷在外面等了一宿, 长公主也来了,先把姐儿抱出去给各位主子们瞧罢。”
“唉, 好好好。”稳婆心虚地抱着孩子出了里间。
徐老夫人恰好掀帘入内, 宁宗彦起身敛尽神情:“劳烦老夫人瞧瞧她。”
徐老夫人坐至床畔为其摸脉,她沉静半响:“没什么大事,就是累着了,妇人生孩子就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好好坐月子, 不能着风着寒, 免得落下后遗症, 我给她开个方子, 喝了能好的快些。”
她而后又看向宁宗彦,神色间俱是温和, 她多有听说国公府的传闻, 长子兼祧两房,是个有担当的, 如今瞧来确实如此。
“侯爷未曾对他们母女不管不顾, 可见极有责任感,不过生产完也不可掉以轻心, 十二个时辰内还是很危险的, 有很多女子因产后血崩丧了命, 万不可掉以轻心,大约再过六个时辰左右便得唤醒倚寒下床走动,不可长期卧床。”
听完这些, 宁宗彦方才的郁气瞬间就消散了,不过是唤一声衡之,与这些相比也不算什么,她半只脚踏入鬼门关,自己竟还纠结这些,实在对不起她。
“多谢徐老夫人。”他郑重的道了谢。
为了照看倚寒,徐老夫人暂时歇在了兰苑的西厢房内。
“哎呦这小鼻子小眼睛的,像我儿。”长公主乐不可支,她把驸马也叫了过来看,“真是可爱,我也是有孙女的了,这可是我第一个孙女,尊贵至极,我看啊,就是未来的皇后也当得。”长公主意味深长道。
驸马爷轻轻咳了咳:“殿下,慎言。”
“本宫得好好想个名字。”
何嬷嬷在旁边道:“小名二少夫人已经取了,叫福绵,意为福寿绵长。”
“福绵,甚好。”长公主听了更高兴了。
老夫人也眼馋的紧:“快让我抱抱。”她小心翼翼的在赵嬷嬷的帮衬下把那小小一点抱进怀中,小福绵登时就哭了起来,哭嚎的声音格外有力,小拳头还攥得紧紧的。
众人哄笑,姚夫人捂唇浅笑:“瞧这小皮猴子,真是有劲儿。”
崔氏也跟着笑,暗地里却是松了口气,她神情微微得意,幸好是个姑娘,她璟哥儿还是国公府的唯一孙子。
想到此她笑得也真心实意起来:“待满月时可要好好大办一场。”
何嬷嬷叫众人瞧了一遭:“老奴这就抱回去,侯爷还没瞧呢。”
长公主有些依依不舍,她才是孩子的祖母,偏偏却要分隔两地,这一个月能见几回啊。
想到此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屋内,何嬷嬷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站在里间门口:“侯爷,您看看孩子?”
宁宗彦正在用布巾给倚寒擦汗,闻言起了身走到外面,看着她怀中小小的包袱,有些不真实。
这是……他和阿寒的血脉。
这天地间终是有他们二人不可分割的联系了!,想到此,他心神舒畅,唇角翘了起来。
“您抱抱。”何嬷嬷把孩子递给了他。
宁宗彦僵硬着身子抱了过来,当真是又软又小,像一团小火苗,暖烘烘的。
“寻常孩子大多都皱皱巴巴,您瞧这姐儿,秀气的很,想来是遗传了您与二少夫人的好容貌,日后必定倾国倾城、妍丽清雅。”
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他的心头,宁宗彦神色柔软:“嗯,自然。”
“今日所有下人都有赏。”
旁边的婢子们当即欣喜道:“多谢侯爷。”
小福绵嘴巴一撇,张大了嘴巴又开始哇哇哭,宁宗彦显然被吓了一跳,手脚无措,何嬷嬷忍笑:“大约是饿了,该吃奶了。”
“抱给乳母罢。”宁宗彦交给她说。
“是。”
屋内,倚寒朦胧间听到了哭声,醒了过来。
宁宗彦回到里间时便见她睁着眼,愣愣地朝外面望:“宁宗彦,我听到福绵哭了。”
“她饿了,何嬷嬷把她抱给乳母了。”
“先喝点水。”
倚寒叫喊的嗓子干哑,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喝了下去,热水很快就滋润了她的喉头。
宁宗彦又把徐老夫人的话说了一通,但是隐去了什么血崩,免得她听了不安。
倚寒望着他的神色,有种不真实感。
她竟然为他生了一个孩子。
还真是……天意如此。
她闭了闭眼,再度疲累的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了四五个时辰,期间宁宗彦一直守着她,胆战心惊间还时不时把手指放到她鼻端下,看看是不是还有气息。
试完又觉得自己草木皆兵,小题大做。
倚寒再度醒来后,脸颊旁边靠着一个软软的东西,她忍不住侧过了头,一张仰面躺着酣睡的小脸顿时映入眼帘。
她愣住了,那个小小的人儿胳膊朝上,双拳攥紧,小鼻子小嘴可爱至极,她气息平缓,时不时吮吸一下唇瓣,大约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她眼眶一热,忍不住摸了摸。
月子里有乳母照看孩子,倚寒省事了不少,也有充足的时辰休息,徐老夫人确保她没什么事后便离开了,倚寒再三挽留希望她待福绵的满月宴后再离开,徐老夫人思来想去还是同意了。
月子间,冯老太爷不便过来,便叫倚寒的母亲,梅虞过来看她。
“唉哟,瞧瞧这小姑娘,长的好看的紧,跟凌霄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梅虞抱着孩子逗弄着笑,自己的笑脸也飞扬了起来。
如今府上她女儿掌大房,她的日子比从前好过了不知道多少,二房的跟斗败了公鸡似的,再不敢耀武扬威。
如今她女儿又生下了凌霄侯的长女,这地位可不同往日一样。
“可惜不是个哥儿。”梅虞叹了口气。
倚寒倏然脸色冷淡,警告似的提醒:“母亲。”
“急什么,我说错了吗?你生了个姑娘又不能继承爵位,凌霄侯日后肯定还是要娶妻的,日后人家的妻子生下儿子,爵位可跟你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倚寒抱过福绵:“我知道母亲一直嫌我是个姑娘,但福绵是我的心头肉,即便一生平庸,也是我的女儿。”
她说完这话以后似乎有些释然。
梅虞听到后愣住了,脸色不自然了起来:“我、我也是为你好。”
“母亲若是为我好这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免得福绵长大听到这种流言心里有疙瘩。”
因着梅虞的话,整个下午她都有些郁郁,直到晚上宁宗彦下值回来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他也没直接问,反而询问了何嬷嬷怎么回事。
“下午冯家的梅夫人来过后二少夫人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