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闭嘴。”冯老太爷年轻时以毒舌出名,病人不遵医嘱那阴阳的一句比一句难听。
冯叙则高兴之余为倚寒捏了把汗,幸好她还没放弃,也不知能不能行。
笔试当日,地点改在了冯府,这次冯老天爷亲自坐镇,倚寒下马车时有些恍惚。
她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遮盖住了隆起的腹部,何嬷嬷搀扶着她踏进了门槛,她一身烟紫色裙衫,雪白的绒毛围在她脖颈上,神色平静,不卑不亢。
正厅内,冯氏上下齐聚。
众人看着通身贵气的八妹,神色各异。
“祖母、三叔。”她乖顺的见了礼。
有冯老太爷在,二房的人都不敢造次,除了神色忿忿外,倒也没有言语刺她。
梅虞还是没有出来,仿佛觉得她自不量力。
“开始吧。”冯老太爷淡淡淡道。
冯承远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便闻一道男声:“慢着,凌霄侯到。”
众人惊诧,冯老太爷沉下了脸色。
过了半响,一道修长人影踏进了屋,来人墨发银冠高束,一身玄色广袖长袍,暗纹流光溢彩,眉眼英挺,身姿磊落。
冯承远当即道:“拜见侯爷。”
厅内众人俱行礼:“拜见侯爷。”
“不必多礼,听闻令府今日有热闹事,本侯原是打算来拜见冯老先生,倒是撞上了,老先生不介意本侯旁观罢?”
冯承远笑得谄媚:“不介意怎么会介意呢?”他转头触及到冯老爷子冷厉的神情,笑容顿时有些悻悻。
“开始罢。”宁宗彦双腿交叠,神情有些漫不经心,但他的气势却是不可忽略的,听闻凌霄侯平乱时横扫千军,怪不得坐在这儿都叫人难以忽视压迫,仿佛眼下都成了他的主场。
第一人自然还是倚夏,她上次输给倚寒便不服气,认定是意外,此次她特意提前几日准备。
这次难度升级,二人需要一次性闻八种药材,难免会混淆味道,闻完后揭开眼罩自行写下。
倚寒凝神提笔,侧脸娴静。
宁宗彦支着头瞧着她,眸中俱是欣赏与笃定。
他转而又看向冯倚夏,视线冷冽,冯倚夏顿感如芒刺背。
第三味和第六味冯倚夏写的是当归和独活,但倚寒写的却是当归当归。
冯倚夏看了后笑容顿时得意了起来,怎么可能有两味一模一样的药材。
但冯承远看了眼二人的答案,干脆道:“倚寒胜。”
冯倚夏笑意顿时僵住了,浮现出不可置信,但比试是公开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毫无作弊可能。
她恍惚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又输了。
“倒是精彩。”宁宗彦转头看着冯叙道,冯叙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下一场要再过……”
“不必了,今日一起罢,输就输,赢就赢。“倚寒淡淡道。
冯承远愣了愣:“这……”
“输就输,赢就赢,三爷莫不是怕三房输的太难看?”宁宗彦手执茶盏,平静的指桑骂槐。
二房的人脸色顿时红白交加。
冯承远汗流浃背:“怎会,在下岂会那般心胸狭窄,输了那就是他们学艺不精,有甚好计较的。”
宁宗彦颔首:“三爷有此等心胸和人品,怪道得冯老先生器重,冯氏日后,必能显赫四方。”
冯瞻作为二房顶梁柱,脸色难堪到了极点,何曾有过被人如此羞辱的时候。
倚寒忍笑:“那必是,三叔向来如此。”
一定接着一顶的高帽子显些压的冯承远喘不过气,苦笑连连,他抹了把冷汗看向倚春:“大侄女,该你了。”
倚春强行挤出笑意:“倚春奉陪到底。”
她能赢她一次,自然能赢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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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宁宗彦:阿寒最大粉头子[摊手]
第77章
正厅内, 冯老太爷搜寻了两位一模一样病症的人叫二人诊治,为了保证安全有效,二人摸脉后听诊后须得自行写下法子供给冯老太爷瞧后才可行针。
二人各自搭上了病人的手腕, 过了会儿同时换手,倚寒打量了病人一会儿, 低声询问了几句, 病人思索了一会儿回答了她。
“她嘀咕什么呢?不会在耍心眼吧?”倚夏狐疑道。
冯倚春先一步结束摸脉,提笔写方,冯倚夏一看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她同旁边的冯煜道:“大姐姐行针多年,岂是她能比的, 这次肯定还是赢不得。”
倚寒慢悠悠的紧随其后, 她一手揽袖, 一手提笔写字。
二人一前一后结果却是倚寒率先写完递交给冯老太爷。
风倚春写完后也交给了他, 冯老太爷扫过两张纸,审视了半响:“可。”
说明二人的法子都得了冯老太爷的肯定。
冯煜嘀咕:“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二人各自打开针袋, 拿起了针。
今日这两个病人均是烈性头痛患者, 病史长达十年之久。
冯倚春又快又准的在病人的各处穴道下针,倚寒却在病患的头上下了几针, 便不再行针。
反观冯倚春这边, 病人扎了一身的针,像个刺猬似的, 手脚颈椎皆有针。
“她糊弄谁呢。”冯煜也忍不住了。
就连三房的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两刻钟后二人拔掉了针, 纷纷表示不再疼痛, 冯倚春不信邪道:“这二人的头痛长达十年之久,须得全身扎针协调,并非单一的止痛, 倚寒妹妹,你若只扎那么几针,这病永远也不会好。”
倚寒笑了笑:“我刚才问了问这病患,家住哪儿,是做什么的,家中几口人,一年的收入有多少。”
因着是比试,冯氏寻找的自然是没钱治病的百姓,富贵人家岂会做这种事。
“这与治病有什么关系。”倚夏冷冷嗤笑。
“当然有关,冯氏医馆素来以看诊昂贵出名,你一针下去就得十文钱,浑身上下几十针,须得多少银子你算过吗?也许是百姓一年的收入,寻常百姓如何看得起,方才坐在这儿的二人瞧他们的穿着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我询问后确实如此。”
“我根据他们的请况做出最适合他们的疗法,其余的完全可以通过日常保养减少头痛发作 频率,确实无法根治,但告知病患治疗方法是最基本的前提,病患有权利决定是否答应。”
宁宗彦挑眉:“冯氏医馆看诊确实是出了名的昂贵,本侯有所耳闻,诊金收取就要一百文,没想到冯大姑娘竟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冯倚春脸色红白交加,死死咬着唇。
冯倚夏不服气:“巧言令色,今日是比试,你在这儿说一堆不过是借口,想以巧取赢。”
冯煜也附和:“贵有贵的道理,若是没钱看什么病。”
“住口。”冯老太爷怒目瞪着冯煜。
冯煜登时噤声,神色悻悻。
“上梁不正下梁歪。”冯叙嘀咕了一句。
“祖父,我几次前去医馆,均碰到了这样的事,明明病患只需要吃一剂药就能好,几位兄长姊妹身为大夫,却对病患说辅以针灸好得快,以谋取额外的费用,还有那些方子,明明可以用更便宜的药代替,却偏偏要用昂贵的药材,这样下去,百姓看一次病,几乎倾家荡产,为医者,济世救人是责任、本能,冯氏家训第一条,病患面前均要一视同仁。”
她这么一通话下来,直接叫二房的人抬不起头,三房的倚秋若有所思:“难怪,之前我在街上碰见以前的病患还问怎的不来复诊,那病患百般推辞,说药剂昂贵,实在看不起,我还寻思着我开的要并不昂贵,均是寻常百姓皆能负担的起的,一剂药也就几十文,怎的会说药剂昂贵呢。”
冯老太爷砰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冯瞻冯倚春倏然下跪:“祖父息怒。”
倚秋冯煜看情势不对也跪了下去。
冯老太爷长叹一口气,这些孩子到底是被他那不成器的二儿子教坏了。
冯承礼虽回来接替了老二的担子,但他不是看病的料,平日只负责账本与药材进货、房屋租赁一些杂事,看病的就是二房的老大老二和三房的二人,以及旁的冯氏的学徒。
他赶紧道:“儿子以为此事是父亲授意来着,回来知晓后也没有多干涉,是儿子粗心大意了。”
冯倚秋看了眼自己两个弟弟后站了起来:“祖父,若不是八妹妹发现了此事,我们还被蒙在鼓中,所以我们三人自愿认输,希望八妹妹重新认祖归宗。”
二房的几人脸色登时一变。
冯老太爷失望的看着二房的人:“你们一个个养的真是不知人间疾苦,身为血亲却用最恶毒的语言攻讦自己的妹妹,她究竟犯了什么错你们如此对待她。”
“从今日起,倚寒身为长房长女,自该承担起你的责任,医馆内的每月坐诊记录和流水须得给她过目。”
这事原本是冯瞻来做的,现下直接移交给了倚寒,冯瞻仿佛被打了一个耳光:“祖父,有错我认,改正便好,但凭什么撤了我的差事,冯倚寒坐过几年诊,看过几个病人,方才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宁宗彦脸色冷冷:“冯大公子真是好意思说,她都没看过几个病人尚且有体恤百姓的仁心,你自诩资历深厚,却任由其父压榨百姓,赚黑心钱,你所为,配做一个大夫吗?更何况冯老太爷还继续叫你在医馆内坐诊,你只不过是不愿屈居你曾看不起的人下,小肚鸡肠心胸狭隘。”
“有其父必有其子女啊。”
冯瞻宛如被踩了尾巴一般,不管不顾了:“侯爷,您是她什么人啊?这么为她说话。”
满屋的人都瞧得出倚寒大着肚子,至于孩子是谁的……
冯承远当即变了脸色:“住口,她好歹是你妹妹,竟如此……如此编排。”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凌霄侯。
宁宗彦意味不明,阴沉地盯着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确实不能说什么。
“兄长遵循旧习,兼祧两房,我身怀六甲,又遭兄弟姊妹挤兑,这万一腹中孩子有什么损失,怕是无法对老夫人与长公主交代。”
屋内的人登上噤声了,长公主的孙儿,那可是个金贵人儿。
倚寒轻飘飘的解释了二人的关系,未曾遮掩。
宁宗彦心头泛起阵阵涟漪,眼神微微动容,最终轻声应下:“弟妹说的是。”
众人散去时,冯叙跑到倚寒身边:“你是没看到二房人的表情,可算把他们给整治了。”
他低下头:“你这孩子有六个月了吧,我摸摸脉,给你开点药膳方子,让我侄儿长的白白胖胖。”
倚寒很干脆的伸出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