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寒愣了愣,赶紧起身屈膝:“顾检校。”
顾渊对她并不熟,只是从自己兄弟嘴中得知这是他的人。
他没进屋,很守礼地站在院子里:“冯娘子。”
“现在临安的消息不好打听,不过并没有听到你所提及人家的风声,想必是无恙,你放心。”
倚寒点了点头:“多谢顾检校。”
顾渊看了眼她桌子上未动的饭菜:“菜色不合胃口?”
府上供给的菜色还算丰盛,鱼虾居多,庐州靠海,自然是以海鲜为主。
“是……有一点。”倚寒不太好意思,本来住在人家家里就很麻烦了。
“你想吃什么,直接吩咐厨房就好了,我在这儿给你留个人,方便平时与府上对接。”他考虑的很细心,知道倚寒初来乍到事事都不太方便。
倚寒垂首,很是温婉:“谢谢。”
她人长的貌美妍丽,像一株淡雅的荼靡,又总爱穿一身白衣,瞧着如弱柳扶风,很容易激起旁人的保护欲。
“不客气,你是怀修的未来夫人,我是他好友,你有什么事都可以麻烦我。”他笑了笑。
倚寒眼角抽了抽,笑意不变:“我是他弟妹,不是未来夫人,顾检校误会了。”
弟妹?顾渊吃了一惊:“那你夫君呢?”
“刚过世。”
顾渊一下子就闭嘴了:“抱歉,是我多言。”
“无妨。”
顾渊暗暗吃了一惊,所以怀修是对自己弟妹有意?这不是悖逆伦常吗?
而且看起来冯娘子好像与他并不想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位冯娘子这么美,难怪叫那株铁树开了花,自己的弟弟与自己有血缘关系,那算下来他也与弟妹确实可以称得上有关系。
他犯起了嘀咕,不知怎的耳根有些热。
“我先走了,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等一下。”倚寒又叫住她,顾渊神情疑惑,倚寒垂首纠结了半响,还是把打了很久腹稿的话问了出来,“不知兄长是去了何处?”
顾渊有些诧异:“他没有与你说?”
倚寒稍稍有些不自然:“未曾,先前他还与我说他活不了多久呢,他若是一辈子背着谋逆的罪名,国公府便翻不了身,那我也回不去。”
“怎么可能,他很早就与我通信了,大周北边是女真,西北地区是西戎,而女真再往北就是北狄,怀修曾救过北狄王子一命,陛下受韩忌蛊惑在战初时连下十二道金令命他班师回朝,女真狡诈,迟早会卷土重来,所以他早在那时候便预料到了如今。。”
“就是可惜了边境的百姓,不过怀修能撑到那会儿已经够多了。”
“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国君却还在受佞臣蛊惑。”顾渊语气愤愤,倚寒身为大夫也不自觉被勾得心头闷闷。
但没办法,她自身都难保,腹中还揣着一个未成形的胎儿。
等等,所以说,凌霄侯算无遗策,实则早就意识到自己会落到如今的地步,然后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那他还握着自己的手拿着刀子要死要活。
倚寒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掉进他的圈套,气得要命,恨的要死。
能为什么,定是因为自己要落掉胎儿所以才出此盘算,就是要骗自己留下孩子。
坑蒙拐骗,嘴里没一句真话。
她暗暗冷笑,早知道他就不是个好东西,人人都在他的算计内,亏得她竟然还给他包扎。
等他回来了,她定是要把汤药泼他脸上。
崔长富端着热好的药进了屋,他咧着嘴跟顾渊打招呼:“顾检校,您来了,吃了吗?”
顾渊很客气的说:“吃了,唉这是什么?”
崔长富哦了一声:“阿寒的补药。”
“趁热喝。”崔长富把安胎药放在桌子上,热气腾腾的汤药模糊了倚寒的视线。
她指腹不自觉抠了抠裙角,顿了一会儿还是端起了药,小心翼翼吹着。
这两日,何嬷嬷一直在她耳边念叨,说要做衣服做鞋子做帽子,还问她喜欢什么绣样,她说喜欢兰花,当日何嬷嬷就绣了一身大红的兰花肚兜,比巴掌大些,小巧可爱。
若是她落了,那兰花肚兜岂不是可惜。
还有崔叔,嘴上不说,每日变着花样给她补营养,每日脸上挂着笑意。
“那我便不打扰冯娘子了。”顾渊与他们道了别便离开了。
崔长富兴冲冲的与何嬷嬷说:“我琢磨了一日,给孩子起了个小名,你们听听怎么样?”
何嬷嬷一脸洗耳恭听。
“叫福绵,福寿绵绵,男女皆可用。”
倚寒愣了愣,崔叔唯一的养子早亡所以他对后辈最朴实的心愿便是福寿绵绵。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若无其事道:“甚好,大名我都想好了,叫念姮,女字姮。”
何嬷嬷笑意一僵,这这这,念姮念衡,隐喻念的不就是二爷吗?
可这孩子是侯爷的啊。
依侯爷那个脾性,可怎么接受的了啊。
她讪讪道:“念姮,姑娘倒好,万一是个哥儿呢。”
说完她就觉得不对,果然,便闻倚寒笑了笑,那云淡风轻的笑意似乎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笃定:“把女字姮换作权衡的衡便是了。”
何嬷嬷又是眼前一黑。
倚寒纤细的手指撵着纸张翻了一页,心里竟然说不出的快慰,一想到宁宗彦的神情,她就高兴。
她唇角轻轻扬起没多久又很快平直,恢复了淡漠。
“对了少夫人,咱们寄人篱下也不能什么表示也没有,虽说倚的是顾检校的势,但知州夫妇也不能无视,庐州潮湿,蚊虫不少,不然您做些驱虫的草药香囊送过去?崔先生配草药,老奴绣香囊,到时候您走一趟就好。”
倚寒蹙眉,敷衍:“算了吧。”
何嬷嬷劝:“怎么能算了,万一惹得主家不快呢?”何嬷嬷久居深宅大院,最是知道妇人们的心思。
倚寒有些不耐,其实郑氏高不高兴怎么看她她一点也不在意,只是郑氏打量她的目光叫她很不喜,傲慢中带着审视,刺人的很。
当然她也不在意,兴许只是看不起。
她没跟何嬷嬷说,生怕何嬷嬷说她孕中多虑,敏感多思。
“知道了知道了。”她面上没有表露不悦,乖巧的应了声。
又过了些时日,顾渊给她带来了更好的消息,他在临安城内的同僚给他传来了消息,宁宗彦已经在北狄以大周使臣的名义向北狄借了兵,眼下在与大周朝廷商议谈条件。
女真几次进犯大周,眼下大周已经被逼得要再度俯首称臣,再加之佞臣当道,朝中还出现了内讧。
眼下朝廷被架在了火上烤,不得不答应宁宗彦的条件。
要向天下人洗刷他的冤情,摘掉他罪臣的名号,还要放了他的家人。
然后把完整的兵权放给他。
官家虽怨愤暴怒,但却拿他没办法,很快同意了他的提议。
短短数月,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倚寒得知顾渊的消息后愣了愣,顾渊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冯娘子?太高兴了?”
“嗯,那我是不是能回临安了?”她迫切询问。
“是啊,你很快就能回去了。”顾渊说出这话时心里竟然莫名的生出一丝不舍。
顾渊道:“不过最好还是等些时日,现在境内四处都在打仗,很危险,你还是等大捷之后再行离开吧。”
倚寒点点头:“也好。”
顾渊又嘱咐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他穿过重重垂花门打算回自己院子时却瞧见自己母亲站在廊檐下,阴着脸看着他。
他疑惑:“母亲,您怎么在这儿?”
“你又去找崔氏了?”她没好气问。
顾渊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谁:“对,怎么了?”
“你不许再去找她。”郑夫人又气又窝火。
“为什么啊,她是我的客人,我去找她也是有要事。”他实在不好说她是国公府的少夫人,因为母亲与长公主是手帕交,也就与国公府结下了梁子。
“要事?私相授受?你别给我不学好,听到没有,她来路不明你就敢往家里带?还叫她住了这么久。”
顾渊一下子尴尬了,完全没想到他母亲会这么误会:“不是,不是她不是来路不明。”
他一咬牙,说了一半她的身份:“她其实不姓崔,姓冯,是临安人氏,家中世代行医,祖父曾任太医院院正,你在公主府见过的,那会儿来给栗阳殿下诊平安脉的冯太医,冯娘子是他孙女。”
“先前来庐州探亲,她亡夫的亲。”
郑氏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至于为何住咱们府上,你别问了。”顾渊闷头就要走。
郑氏赶紧拉着他:“唉你等会儿,你这孩子你怎么不早说。”
“你别问了。”顾渊还是不说。
他越不说,郑氏越觉得有鬼,偏偏自己儿子还犟,挣脱了就赶紧跑了。
郑氏气得不行,顾骊偷偷摸摸的在旁边听着,欲言又止:“娘,我……我知道崔姐姐为什么住咱府上。”
郑氏歪头看她,狐疑:“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顾骊小跑着过来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郑氏瞪圆了眼,神情瞬间呆若木鸡,险些没站稳,她虚弱问:“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忘了。”顾骊心虚道。
郑氏脸色几变,最后咬牙想,家世不错,样貌做事也不错,寄人篱下还是很会来事的,就是这作风……未婚先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