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也很简陋,三人坐在桌子上沉默地吃着东西。
忽而篱笆门被敲响,三人顿时警惕了起来,崔长富赶紧说:“你们赶紧先进地窖,我去看看。”
宁宗彦却淡淡道:“无妨,应该是我等的人来了。”
此话一出,倚寒也愣了愣,崔长富出去看门,没过一会儿,屋门口便出现一道高大的公子,墨蓝色窄袖长襟,脸庞受窄,眉眼冷厉。
“怀修。”
宁宗彦颔首:“你来了。”
倚寒看着眼前的人,又看了看宁宗彦,心里浮起了狐疑,这怎么看怎么像他早有盘算。
来人叫顾渊,检校少保、昭庆军节度使,是宁宗的好友,自小长大的那种。
他淡淡扫了眼倚寒,微微颔首,随后转向宁宗彦:“出来说话吧。”
宁宗彦与他出了门,崔长富压低声音说:“你说侯爷是不是有办法了。”
倚寒摇了摇头:“不知道。”
现在最好是祈祷他有办法,不过缉捕令到处都在追杀他,害的她也得东躲西藏,希望不要牵扯到冯氏。
过了会儿,宁宗彦进了屋,那位顾检校已经离开了,倚寒便问:“怎么了?”
“顾渊刚从楚州那儿撤退回来,女真卷土重来,边疆沦陷了。”他淡淡道。
二人顿时一愣,倚寒也无措了起来:“那……那怎么办。”
“在打入临安前,庐州会先一步沦陷,光凭驻扎的军队虽可抵御一阵子,但朝中已无将可用,顾渊是想让我留在庐州,将功补过。”
倚寒听出他的意思了:“你想走?”
“是。”
倚寒哦了一声:“什么时候?”
“今晚。”
她一愣:“这么快,你的伤还没好。”
“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这儿不能待了,你与崔叔先去顾府躲避些时日,何嬷嬷已经去了,顾渊是我的好朋友,顾世叔与其夫人也是我母亲的好友,若是不出意外,我很快就能回来。”
倚寒见他一切安排的很妥帖,便干脆的应了。
现在前后夹击,临安回不去,庐州又快沦陷,宁宗彦应该是去搬救兵了吧,要赶在庐州沦陷前回来。
决定好后三人也没空用饭了,着急忙慌的收拾起了东西,宁宗彦看着她翻箱倒柜的往包袱里装东西:“又不是不回来了,装这些做什么。”
倚寒头也没回:“万一呢。”
“这些都是宁衡之的遗物?”他语气捉摸不定,透着若有似无的酸意。
倚寒滞了滞,垂眸:“嗯。”
东西还挺多,他环视这个屋子,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屋子和别的屋子确实不一样,布置雅致,还有屏风这种稀罕物件儿,不少东西都是成双成对。
屋檐下挂着的一对儿香囊、花几上的鸳鸯瓷瓶、窗台上的合和二仙,都昭示着二人生活的痕迹。
甚至于他们新婚的痕迹还残存着。
他一直克制自己不踏入这儿。
他眸光闪烁几分,忽而欺身逼近,拽着她的手腕越过了头顶桎梏,把她推至床榻上,二人的身躯顿时陷入柔软的被上。
他静谧地吻了吻她的唇角,倚寒眸中闪过愠怒,当然只是一瞬,他现在冲着她肚子里的金疙瘩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这是你们的婚房。”
“是又如何。”
“什么时候与我成婚。”他很突然的问,不是叫她忘了衡之,也不是质问她,没有吃醋、没有剑拔弩张,很平静的问什么时候成婚。
倚寒蹙眉,好像被戳中了什么似的:“我没这个打算。”
宁宗彦自顾自:“待我回来后挑选个良辰吉日罢。”
倚寒很想翻白眼,觉得他在痴人说梦:“我是答应留这孩子,但没答应做你妻子,这孩子要与我姓冯。”
“我走之前你答应我了。”
倚寒心直口快:“那是糊弄你,要是不糊弄你,你肯定就带我走了。”
她说完静了静,反应了过来:“你又想带我走?”
宁宗彦没说话,大掌抚在了她后脖子处,带了些力道地捏住:“想啊,矜矜。”
“我不走,你放开我。”倚寒挣扎了开,他低头咬在了她脖子上,他真想啊。
要不是宁衡之已经过世,这么做又太不尊重她的亡夫自己的亲弟弟,他不介意在这连枝鸳鸯被的被子上与她被翻红浪,狠狠收拾她一顿。
她有过别人,他不介意,只要以后是自己的就好。
倚寒嘶了一声,他不轻不重地吮吸着她的皮肉,想要留下自己的痕迹。
吻着吻着移到了她柔软的唇瓣上,他与她唇齿相触,像爱侣般亲昵相吻,他仿佛真的认为这屋子是二人的婚房一般,肆无忌惮。
直至倚寒双眸湿润,有气无力了才把她放开,他看着她的面容,脸色平静:“乖乖等我回来。”
倚寒狠狠剜了他一眼,早知道之前他往自己胸口捅她就不该阻止,直接叫他死了算了。
她真是抽风了居然开口了。
当夜,宁宗彦走的悄无声息,而她与崔叔被顾渊接近了顾府,安置在了一方院子里。
顾氏是当地的望族,顾渊不方便告知亲人倚寒的真实身份,毕竟国公府还在水深火热中,说了免不了会发生些矛盾。
他便胡诌的说她是自己在楚州所救的寡妇,意外与亲人走失,暂时在府上住些时日。
她每日就躲在自己的一方院子里,直到躲了有四五日,冯嬷嬷也过来伺候她,直到某日,顾府的主母突然要见她。
“在人家府上住了这么些日子,于情于理二少夫人确实得要去拜见一下,要不然不合礼数,不过当年这位郑夫人,与老夫人的关系不太好。”
倚寒把白花簪在了自己鬓边,敷衍的嗯了一声:“走吧。”
二人便出了门,去上清院见顾府主母。
谎话和身份顾渊已经告诉过她了,腹稿也打好了,不会出错。
不过去了上清院,一屋子的人泱泱的还是吓了她一跳,这顾府人丁兴旺啊。
光姊妹便数不清,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少年,郑夫人端庄矜贵,像是一株淡雅的百合,静静地打量着她。
“你便是崔娘子?”郑夫人问她。
“是,小妇见过知州夫人。”倚寒垂首见礼,她一袭烟粉色对襟长衫,配雪色百迭裙,清丽淑妍,貌美又素雅。
郑夫人瞧了心里头犯嘀咕,她早就怀疑这不会是自己儿子哪儿的桃花债,只不过是借机给带回来了,又不敢告诉她这当娘的,只敢叫她先藏着掖着。
毕竟她儿子是个锯嘴葫芦,早出晚归的也不娶妻。
她越看越像。
她轻轻咳了咳,忍不住摆起了架子:“听说崔娘子家住楚州?那儿正逢战乱,崔娘子背井离乡的,一个妇道人家,倒是苦了你了。”
“是,小妇还要多谢夫人收留。”
郑夫人的女儿也就是顾渊的妹妹打量着她,这顾渊不知后宅事,只是把人放在了顾府却不知道后宅会掀起什么风浪。
现在全都以为她是顾渊带回来的外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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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准时啦[比心]
第69章
倚寒有些心不在焉, 她素来不喜欢应付这些夫人啊太太的,说些酸叽叽的体面话,但没办法, 眼下除了顾府哪儿也没得去。
郑夫人像查户籍似的问了一下她家里的情况,譬如父亲是做什么的, 家中有几口人, 她如今年岁几何了。
言语间不乏高高在上,问这些倒是没什么奇怪,毕竟是官宅人家,但那语气就有些奇怪了,不像寒暄, 倒像是命令, 居高临下的, 也并不热络。
“听闻崔娘子已经成过婚了?”郑夫人目光如炬。
“是, 家夫早亡。”她含糊道。
寡妇、流离失所、孤苦无依,郑夫人下意识捏着茶盏喝了口水, 遮掩住了不悦。
“崔娘子既是阿渊的客人, 那便安生住着,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多担待。”不管如何, 郑夫人还是保持住了体面。
倚寒道了谢后郑夫人终于放她走了, 人离开后,一屋子女眷姑娘开始讨论了起来。
“我看啊, 这定是兄长的红颜知己, 兄长碍于体面不好对母亲说实话而已。”顾骊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说。
“虽是孀妇, 但我看崔娘子长的挺好看的,不如给哥哥收了做侧室,又不是主母, 母亲也可别与兄长拧着来,他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旁边的姊妹说。
郑夫人不说话,沉了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倚寒回了院子后有些放心不下,便对何嬷嬷说:“嬷嬷,你晚上在府门前等顾检校,替我向顾检校转达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临安城的近况,尤其是国公府和冯府。”
“唉,好。”
崔长富在院子里给她煎药,倚寒则坐在屋内下翻医书翻的入神,她手中的医书早已陈旧,页角都卷了起来,已经不知被摩挲过多少回。
药味儿飘到了院子外,顾骊鬼鬼祟祟的在她院子外探头探脑。
崔长富抬头便瞧见了一位半大的姑娘,朝里看,当即问:“是哪位姑娘?”
顾骊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尴尬,只是好奇的问:“这是煮什么药啊?崔姐姐身体不好吗?”
崔长富留了个心眼,没说她身孕的事,在国公府的时候可给他长了记性,高门大院的人,心眼子百十来个:“害,没什么,就是些补药。”
顾骊哦了一声。
崔长富把热腾腾的汤药倒了出来,给倚寒端进了屋,顾骊好奇的探到了药罐子前揭开了盖子,用筷子夹了一点药渣,然后用帕子包着藏了起来。
既然是他哥哥的人,那她有必要打探清楚啊。
晚上时何嬷嬷回来了,但身后还跟着一个意外的人,倚寒正托着脸挑着晚膳神情恹恹。
“娘子,顾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