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已经联想到为何走前给她留下那一封信了, 何着这是要她保人,这冯承礼不过是他故意放出来闹事的。
既然敢放出来,那自是留了后手。
她险些气得倒仰, 为了一个女子,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但又觉得在国公府和她之间她儿子选择了信任自己, 那必然是因为与自己更亲近。
想到此,她心里的窝火好像散了些,和国公府争了这么多年,好像也清晰明了。
“陛下,现在怀修还在前线奋战, 无论如何国事为重, 民心本就因战事惶惶, 若是再因这种事担忧, 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本宫倒是想问问冯太医,非要挑在这会儿, 是何缘故, 你又有何居心,是想动摇民心, 还是动摇军心。”
冯承礼登时被扣了一顶大帽子, 心头咯噔一下,急急道:“陛下, 微臣被关在凌霄侯多日, 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啊, 若是得知,定不会在这个关头……说出来。”
官家神色闪烁,显然是对长公主的话有些犹疑。
“还请陛下即刻封锁消息, 阻止此事继续散播,怀修所犯之事本宫不会偏袒、偏颇,只不过现在这个关头实在不适合继续因为此事纠葛。”
陛下听了她这话当即道:“传朕旨意,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冯承礼头磕在地上,颇有些不甘心。
韩丞相笑了笑,意味深长:“冯太医啊,你放心吧,该罚的一个都跑不了。”
长公主闻言冷着脸,哼了一声。
此事散后,长公主便回了府,她派人盯着冯承礼的去向,韩忌阴毒,极有可能拿此事大做文章。
“殿下,门外有一老先生,说是冯氏家主,想求见您。”
长公主正烦着,听到冯氏的人便不悦,预备叫人打发走,女使却道:“老先生说他要指控其子,有长公主想要的证据。”
她脸色一凝:“把人叫进来。”
外面的风声丝毫没影响到倚寒,只不过她得知冯承礼跑出来后心头一惊,下意识有些惴惴不安。
凭着他对自己的厌恶,往宁宗彦身上泼脏水的同时定是会牵连自己。
她心头恶心,没想到宁宗彦没有把人杀了,还叫人跑了出来,她一时又气又急,不自觉怨愤了起来。
人已经走了半个月,前线的情况暂且没有传回临安,人怎么样她也不知道,等消息传过去,她恐怕早就被冯承礼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她一时头晕一时生气,连带着身体也不舒服起来,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胃口不好,嗜睡,调理的汤药喝着好像也没用。
“二少夫人,您怎么了?”何嬷嬷见她脸色不太好关心的问。
“我没事,吩咐备车,再去祖母那儿知会一声,我想回去看看我祖父。”出了这种事她祖父肯定很生气,她得回去看看。
她如今在守寡,不宜总出门,连院子也不太适合出,老夫人自然也是不想她出门,要求果然被驳斥了回来。
倚寒只好暂时放弃,加之头晕的厉害,竟一时趴在一旁恶心了两下。
她蹙了蹙眉头,手指摸上了自己的脉,脉象虽不甚清晰但隐隐有些奇怪。
她一时愣在那儿,摸着脉愣了一刻钟。
兴许是又积食了。
她心头砰砰跳,冷汗顿时浸湿了后背,脸色煞白如纸。
天旋地转间,气得牙关紧咬。
不可能,她提醒过他了,明明也……
那晚流淌着的炙热很是清晰,绝不是错觉。
定是搞错了。
倚寒压下心头震惊,如此安慰自己,她是大夫,已比寻常人好很多了,即便真的发生意外,她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掉。
她暗暗咒骂宁宗彦,人都走了怎的还甩下这么多的烂摊子。
害的她提心吊胆名声受损,一想到她可能会怀孕她就更恨不得杀了他。
她还得为衡之守丧,丧期若是胡搞下孩子,那国公府、她祖父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想想就浑身发冷。
……
公主府
冯老太爷把上次宁宗彦给他的信,还有一些证据呈递给了栗阳长公主。
长公主鲜红的蔻丹滑过纸张,紧缩的眉头舒展了开:“有劳冯老先生了,不知先生可能与本宫进宫指证?”
她这个提议实在诛心,冯承礼到底是他的亲儿子,若真如此,那这父子关系算是断送了,日后冯氏内二房的地位一落千丈。
不仅如此,还会连累一众儿女前途、婚事。
但长公主迫切的想把宁宗彦从漩涡中拽出来。
“殿下,恕草民无法答应。”
长公主美眸一瞪:“为何?你也是受害者,难道不想为自己讨个公道吗?”
自古以来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冯承礼这般忤逆不孝之人,一旦扣上不孝的名头那便是罪加一等。
“此事还牵扯到了我的长子,证据都在这儿了,我想,应当由我的孙女冯倚寒来亲自控告,他应当还她一个清白。”
长公主神色复杂:“我以为您会想保护她的名声,不欲牵扯她入内。”
“我老了,无法为她遮风挡雨了,她定是也想亲自讨回公道。”
长最终还是应了他,差遣人去了国公府,去请倚寒。
看见青云时,倚寒还在床上躺着,睡得有些发懵,雪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多了丝娇媚,正懒懒起身。
“你说什么?长公主叫我过去?”
倚寒心里一咯噔,不会是要为难她吧?这是知道宁宗彦是因为自己才犯事儿的,要把自己叫过去狠狠磋磨?
倚寒忍不住胡思乱想,咬着唇担忧。
“殿下可有说什么?”
“并未,殿下只是吩咐叫二少夫人过去走一遭。”
“那老夫人那儿……”
青云一板一眼:“二少夫人放心,奴婢已经打点好了。”
倚寒只好应下。
她走时,青云还没允许何嬷嬷跟着,她更担忧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低调地驶出了府。
一路上她大脑都在飞速思虑,该如何应对长公主的责问,长公主还算是明白,并不是一味牵连旁人,性命肯定是无碍的。
“二少夫人,到了。”
青云掀开锦帘,叫她下车,倚寒弯腰踏了出去,这是她第三次进这儿。
她一身藕荷色交领广袖袍,下身是雪色百迭裙,腰肢被掐的细细的,墨发绾成了单螺髻,簪了一朵白花。
俨然一副娇弱无依的妇人。
长公主在屋内喝着茶,倚寒惴惴行礼:“见过殿下。”
“起来吧,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一桩事要你完成。”长公主单刀直入也不跟她废话。
她把证据推过去:“这些是冯承礼谋害你父亲的证据,怀修费了很大的力气搜查到的,以及还有他承认栽赃你、给冯老先生下毒的口供,你敢不敢和我进宫指证。”
倚寒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一个可疑的猜测顿时浮现:“这些……是侯爷留给您的?”
“是。”
“你可别误会,本宫并非是为了你,本宫是不忍我儿在这种关头被人泼脏水,所以才叫你过来,不过听闻你受冯承礼攀扯栽赃,此番也算是为你证明了清白。”
倚寒当即便跪下磕头:“民妇愿意。”
长公主颔首:“好,那便即刻进宫。”
她顿了顿:“虽说我觉得你并不值得怀修如此,但他如此信任我这个母亲,我不会辜负他。”
长公主的话似是在指控她的无情。
倚寒哑然无法反驳,只得忍耐着受了她的指责。
她拒绝了他要为付出的打算,只是为了不把自己牵连进去,也认为他没有必要为了自己叫自己陷入众矢之的,她担不起。
所以他就谋算了这一遭吗?
她觉得他把冯承礼交给大理寺,大理寺刨根究底审查缘由时国公府肯定会插手了解内情,若是叫国公府得知宁宗彦是因为她,定是会责罚、怪罪,她的处境会变难。
若是任由冯承礼跑了,他肯定会请陛下直接做主,以长公主的权利确实能隐瞒国公府,不损坏她的名声。
而长公主也确实没辜负他。
倚寒神情复杂,心头似堵了一块石头,很硬很梗塞。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确实有些无言了。
入宫后,长公主把证据呈递给了陛下,桩桩件件,令人发指。
冯承礼原本被安置在了宫中,还在沐浴更衣事就被紧急传唤到了宣政殿中。
他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肩颈两侧,瞧见了一侧跪着的倚寒,心头咯噔。
陛下天颜震怒,把那一堆证据扔在了他的脸上,斥责他弑兄害父、栽赃侄女、罄竹难书,还妄图攀咬凌霄侯,罪上加罪。
“那证据是凌霄侯逼迫臣写得,臣要是不写他就毒打臣,这些肯定是他的手笔,他找来的人证,他陷害臣。”
长公主冷冷看他:“是吗?冯老太爷中毒的时候怀修人还在西北征战,而冯承安死时他还小,你为了攀咬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陷害?”
冯承礼冷汗涔涔。
倚寒冷冷看着他,心头只觉得畅快。
最后陛下面对这么多证据到底是把人赐死了,末了他神情还有些遗憾,原以为无暇的凌霄侯真的是生在淤泥中,却不想他仍旧干干净净。
这叫他推一把都没法子了。
长公主看着人拖下去后又道:“此事真相大白,还请陛下向世人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