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沈亦谣过去拉裴迹之的手,“疼吗?”
裴迹之仍有些发愣,任由沈亦谣拉着他的手,半晌,才呆呆地说,“我觉得它就是野奴,再也不会有猫像它一样脾气这么怪了。”
“野奴?”沈亦谣试探着叫了一声。
橘猫耳朵一抖,跟着黏过来,来回在地上翻身,露着肚皮。
沈亦谣上手给了它脑袋一巴掌。
橘猫反而呼噜呼噜起来,在地上甩着屁股蹭来蹭去。
“真的是它啊。”沈亦谣笑起来,“怎么打都打不走。”
裴迹之接过话头来,“你看,我就说吧。它只亲你一人。”
沈亦谣噙着笑,上下扫了蹲在地上的裴迹之,“那你当初怎么把它捉过来的?”
“你。你都知道啊。”裴迹之讪讪地。
父亲走后,沈亦谣被绿竹和裴迹之的事情闹得心里不痛快。
她想不明白,想不透,索性关上门谁也不见。
檀州父亲的葬礼上,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脆弱。
白天她要替母亲撑着,不能露一丝怯。
回到房里,才意识到,这世上她已经永远失去了一个亲人。
裴迹之抱着她,一点点抚着她的发,吻着她的耳朵,轻轻柔柔地说,“哭吧。我在呢。”
沈亦谣圈着裴迹之,越抱越紧,恨不得将他抱到自己骨骼里。
那时候,她对裴迹之说了谢谢。
谢谢你,还好有你,我自己挑中的亲人。
熙春阁里,沈亦谣想着裴迹之的好,和裴迹之可能存在的背叛。
辗转反侧,一整夜都睡不着。
她说不出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怀疑让她恶心。
父亲的变心,让她对身边人有了翻天覆地的认知。
她害怕自己像母亲一样,痴心错付,被人哄着骗着过了一辈子。
可心里的不甘又烧得她五脏六腑俱疼。
她不愿意相信裴迹之真的会背叛她。
那这两年来的相知相守又算什么?
她早想到了会有这一天,没有绿竹,也会有红竹、紫竹。
梁国府容不下一个不能生的世子夫人。
她不可能要求裴迹之只做她的一心人。
沈亦谣细细打算着未来,要么裴迹之找个能生的侍妾,要么她同裴迹之和离。
哪个对她来说,都一样痛,一样难以决断。
沈亦谣从床上翻坐起来,“啪啪”赏了自己两耳光。
你个软骨头。
那时候,裴迹之根本迈不进熙春阁的院门。
有一日,沈亦谣在城里同一只野猫玩了一阵。
第二日,野猫就自己进了熙春阁的院子。
沈亦谣抱着猫,坐在藤架下望着院墙边,一边撸猫一边笑。
裴迹之在远处看着沈亦谣,低头看自己满手鲜红的爪痕,也跟着傻乎乎地咯咯笑。
有了野奴之后,沈亦谣的脾气好了一些,偶尔也会放裴迹之进门。
野奴走的那天,正是裴迹之同她提和离的那天。
那一日,沈亦谣只用一个好字,作为他们之间三年夫妻情分的结束词。
沈亦谣离开明理堂的背影太过决绝,让他几乎怀疑,沈亦谣从来没对他有过半分情谊。
沈亦谣走后,许氏看着裴迹之失魂落魄的样子,咬牙切齿,“我就不该生你这么个孽障!你当初拿命要挟你爹娘!不纳妾!你是情种!人家是么!”
裴迹之视线没有落处,虚虚看着院子里空落落的假山水,那里曾有一个纤瘦的背影经过。
耳朵边许氏的骂声已经听不见了。
裴迹之偷偷跟过去熙春阁,发现野奴不见了,沈亦谣扶着熙春阁的院墙,在门口伫了很久。
三月天里,沈亦谣披着白狐狸毛的大氅,风吹得她脸颊通红。
比起刚成婚的时候,沈亦谣瘦了很多,原本她长得珠圆玉润,雪肌红唇。
三年的妇人生活,让她下颌更加尖瘦,脖颈愈发纤细,澄水的杏眼越发显出不屈和清绝。
他亲眼看到沈亦谣在梁国府一点点消瘦下去。
裴迹之早就怀疑,一开始让沈亦谣嫁进来,自己的强求本就是错的。
是他亲手将沈亦谣拖进了这个虎穴狼坑。
让她生活得不快乐,不自在。
也许没有自己,沈亦谣的人生会好过很多。
他隔得远远地,听见沈亦谣终究转过身去,同绿竹说,“不必找了,留不住。”
裴迹之转身就逃,心被沈亦谣的话生生撕裂。
明明是他提的和离,但被放弃的人是他。
他后悔了,这辈子,沈亦谣想都不要想从他身边离开。
裴迹之带着梁国府的人搜遍了京城,也找不到一只倔强的长毛橘猫。
留不住的人从来都是沈亦谣,一松手,就会从指尖溜过去。
裴迹之怔怔地蹲在地上,想着方才沈亦谣捏着自己手的体贴温柔。
看着自己手背的爪痕,故作委屈,矫揉造作,“好疼。”
沈亦谣立即松开逗猫的手,重新上来握住他,仔仔细细贴着他的掌,检查伤痕,“伤着肉了,先去官井汲水冲一冲,再回府找大夫过来看吧。”
“不把野奴带回去吗?”裴迹之跟着站起身来。
沈亦谣笑了笑,“拘它做什么?它要自由,你看它现在活得多好。”
裴迹之觉得这是对自己的敲打。
“不。要带回去。”他嘟嘟囔囔着,不肯挪步,“它以前被你养得更好,皮光水滑的。你看它现在毛乱糟糟的。”
“你被抓得还不够啊?快走了。”
沈亦谣敲了一下裴迹之的头,从背后推着他往前走。
“我在檀州老家的时候之前有个人被猫抓了,没过两三天就死了。你小心着些吧。”
裴迹之背着她眼睛一亮,“这么简单啊?”
沈亦谣听出了裴迹之的心思,气得狠狠捶了他后背一拳。
想什么呢这人。
第54章“我们速战速决,早点解脱吧。”
当晚,沈亦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等裴迹之收拾行囊。
沈亦谣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你收拾我的衣服干什么?”
裴迹之手上叠着为沈亦谣买的那件绿罗裙,笑得有几分勉强,“我……烧给你。”
沈亦谣叹了口气,“行。收着吧。”
裴迹之收拾的东西并不多,不过小小一个布囊。
沈亦谣亲眼看着他一件件叠进去,眯起了眼。
裴迹之是个很讲究的人,穿过的衣裳不会穿第二次。
他只收拾了七天的衣裳。
他压根没想过回来。
直到裴迹之从柜子底下取出一个层层掩住的红漆盒,背着沈亦谣偷偷摸摸藏进包袱里。
沈亦谣深深吸了口气,鼓起直面的勇气,“裴迹之,我们谈谈。”
裴迹之没有抬起脸来,神情肃然整着手下的衣裳,好像这是他最后一件人生大事。
用冷淡而决绝的下颌线回应她,“好好过。沈亦谣。你说的。”
这算是哪门子的好好过。
沈亦谣胸中有一团无名火在烧。
“你看着我。”沈亦谣从床上坐起来,满腔怒火。
裴迹之终于停下手,转过头来,薄唇紧紧抿起,浓眉下压,掩着眼中的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