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摘自韩偓《咏手》
[2]摘自牛峤《菩萨蛮·玉炉冰簟鸳鸯锦》
第153章 啊,蛇,蛇在我嘴里……
就好似, 那位花容月貌的小娘子,才该是这座王府的女主子。
他一个管家,并非嫌弃岚玉舒这个人, 只是他看得明白, 明棣对她没有情, 若非有安和的一双儿女……
明棣是他看着长大的, 从昔年的小主子到如今权势滔天的储君,不日便要坐上金銮殿, 成为九五之尊, 受万人敬仰。
可母死父疯,再加上胞妹……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有人能陪伴他左右, 叫他不那么孤苦。
纵使他身份尊贵,傲然屹立在这凡尘当中,可他同旁人一样,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 旁人有妻有子, 有亲人至交,他却太孤独了。
明鹜被立世子后,他就止不住地叹息,他家主子是当真把外甥当作亲生孩子一样对待的。
“王妃说的哪里话,小的只是一个下人, 谈不上费不费心的。”
无论萧河心里怎么想,如今王府的女主人都是她岚玉舒, 容不得他挑三拣四。
他姿态放得很低,严嬷嬷站在一旁,心里却是冷哼一声,拿着鼻孔看人。只因这老匹夫一日不放权, 她心里就一日不舒坦。
仔细一看,她腕上戴着两个小孩拇指那么宽的金手镯,发髻上也都是金光闪闪的,通身富贵,无半点穷酸劲儿。
在北地时,岚玉舒放纵她,她明里暗里拿了不少好处,她可是王妃身边的红人,有的是孝敬她的人。
然而来了昭王府,不说她主子不管家,她也跟着捞不着油水,就连底下的人也不出半个子儿,这种天差地别的对待,要她如何忍?
“对了,萧管家,玉舒这边还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王妃请说。”
萧河依然拘着身子站在她二人身旁,即便岚玉舒知他腿脚不好,也给他赐了座,但规矩就是规矩。
“我前几日听高夫人提起来那位朝华县主,王爷说娘娘当年很喜欢她,不知萧管家是否认识?”
岚玉舒到底是个庆国人,且她自小性子天真烂漫,她不知大铎的风俗,直接将底牌亮了出来。
萧河这只老狐狸一听他家王爷都发话了,他默了默,在肚子里打好草稿,“回王妃,朝华县主她当年的确深受娘娘宠爱,公主还邀请过她来王府做客。”
说及此处,岚玉舒也算明白兰姝是个什么身份。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上回百花宴的时候没给她发请帖,是我的不是,劳您去库房捡几样东西给她送过去,再请她来王府坐坐。”
故去婆母和小姑都对她另眼相看,岚玉舒自然是没必要听信外人的话。不过徐霜霜到底同安和也是闺中好友,她便没有多想,只当是徐霜霜和兰姝不对付。
“是,小的一定将此事办妥。”
萧河出了多福堂,却不曾立即去开库房。他转了个身,往银安殿去了。
这送什么礼,该怎么送,自然是要过问他家主子才行。离了岚玉舒跟前,一瘸一拐的小老头脸上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
“送礼?”
已经隐隐可见帝王之相的男子抬眸,未几,他继续翻看桌案上的奏折,好似对管家的出现无甚在意。
“是,方才王妃叫小的去了趟多福堂。除了询问操办女学的事情外,王妃还叫小的去库房挑两件礼物带给朝华县主,叫她没事的话过来王府坐一坐。”
听了他的话后,明棣仍旧在批阅奏折,待他看完三本之后,淡淡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得了主子的教诲,萧河他行了一礼,正当他跨出书房时,身后传来男子幽幽的嗓音,“把凌家的东西还给她。”
得了,他还当主子不在意呢,岂料人家一句话,就恢复了小娘子往日的用度。
凌家的人尽数被流放,那座宅子,自然也是封掉了的,而凌家的物件也都充了国库。要还,那就得去宫里找。
萧河从进来,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他又上前,满面笑容问道:“王爷,昨日南海那边刚献上的东珠,要不要……”
男子觑他一眼,“拿粉的给她,还有库房里那件火狐貂绒大氅。”
“哎哎,是,小的这就去办。”
离去之前,瘸腿男人瞥了一眼端坐的主子,只见他脖颈上破了道小口子,还有几条红痕。也不知是不是夏至到了,蚊子多了,想来应当是只爱吸血的母蚊子。但笑归笑,他可不敢打趣,乐呵乐呵地去开库房了。
明棣目视远方,心中腹诽,粉色娇嫩,小东西又贯爱戴那对粉珍珠。
倏然,他脑海中灵光一现,漆黑的眸也随之沉了沉,上回那死物,他还没同她算账呢。
萧管家差人去宫里走了一遭,凌家的东西不多,只是国库充盈,忙活了整整一日才找齐全。
隔日他亲自登门拜访,兰姝正同谢知亦玩花绳,小郎君这些天缠着兰姝,便是比他娘还要亲昵。知道兰姝爱看话本子,他暗下决心,好好学认字。待来日,他要坐在姨母怀里,给她讲故事。他同姨母,合该这么亲近。
“凌小姐,王爷他将凌家的东西都归纳起来了,这几日正在修葺凌宅,过几日您就可以入住了。”
萧河不抢功,虽然忙活的人是他,他却将功劳尽数归于他的主子。同样是点头哈腰,他在兰姝面前,笑意直达眼尾。
这桩事来得突然,林书嫣并不在,唯有谢知亦答话,他小小年纪却不惧来人,“什么意思,你是要把我姨母抢走吗?”
谢知亦做出母鸡护崽的动作,将小娘子拦在身后,警惕地与他对视。
“谢小少爷,小的是来贺喜的。等凌小姐她住进了凌家,与谢家只隔了两条街,到时候您再去凌宅,也不用大老远地跑来这边了。”
小郎君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他回头拉扯兰姝的袖子,“姨母,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一唤姨母,倒把兰姝叫老了,小娘子揉揉他的虎头帽,颔首后对萧河笑了笑。
萧河把今日送来的礼献上,“凌小姐,这是王爷给您挑的礼,王爷知道您爱戴粉珍珠,还有这件大氅,也是王爷吩咐小的给您送来的。”
他见兰姝对此不抗拒,料定她二人果真有情,否则他家王爷那脖颈上的暧昧痕迹,还能是猫儿挠的?
至于岚玉舒送的那封请帖,他倒是不曾开口解释,桃花小楷字迹工整,一看便知出自女子之手。
待他走后,谢知亦打开锦盒,里面摆着满满当当一整盒粉珍珠,圆润饱满,表面泛着晶莹的光,比兰姝耳珠上常年戴着的那副还要娇艳少许。
谢知亦心里酸溜溜的,他小手抚了抚火狐毛,柔软舒适,没有一根杂毛,一看就是好东西。就算是他娘会赚钱,他也没见过这等富贵之物。他叹了口气,“姨母,日后我一定会送你更好的。”
一定会。
他暗下决心,定不让他姨母艳羡旁人,凌姨母她合该被宠着。
兰姝以为他喜欢,随意从里面掏了一把粉珍珠给他玩,好似抓了一把黄豆子似的,全然无半点肉疼的表情。
“姨母,知亦不要,知亦有您就够了。”
小家伙嘴甜,不出几日,便让兰姝放下了对他的防备,如今也乐意同他消遣。
夜里林书嫣回了花朝阁,听到谢知亦同她“告状”后,她却是满眼欢喜。
她同谢应寒将兰姝藏在此处,到底不是个光明身份。如今昭王府的人找上门来,无异于让兰姝能走到阳光底下,活在世人眼中。
昭王府办事迅速,不到半旬的时间,就把凌宅里里外外都修了一遍。这座宅子五年未住人,兰姝站在门前,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1]
而今往事随风,似大梦一场,时光推着人朝前走,心底的那些悲哀,只得将其雪藏。
“姝儿,如今你回了凌家,理应去昭王府一趟,王妃她性子很好,不会为难你的。”
先入为主,萧河送来的那封请帖让林书嫣只当兰姝这遭境遇,是岚玉舒安排的。如若不然,那位手段狠戾的昭王,他一个外男,如何会相助自己的好姐妹?
林书嫣整日同人打交道,她也的确认为,那位昭王妃是个与人和善的女子。那日的百花宴上,与人谈笑间,她全然没有半点架子,之后还给她请了太医,事后也送了些补品过来。
“听说她近日在办女学,不分年龄,女子皆可去学一门手艺。”
同为女子,林书嫣对她很是钦佩。
而兰姝见拉着她的好友目光灼灼,脸上尽是对旁人的赞赏,她心里生出一股怪异的情绪。
谢知亦头一回来凌宅,这儿虽然才三进,但可比花朝阁大多了,且萧河又添置了不少物件,是以昏时他赖着不走,“娘,娘,儿子不走,儿子要和姨母睡,姨母怕黑。”
“少嚷嚷,你这小身板哪里又打得过坏人?”
林书嫣伸手点了他的额头,她们母子在外住了几日,谢老夫人已经对此颇有微词。花朝阁原是有护院的,她又给添置了几个丫鬟,“姝儿,若有短缺的,尽管写了信去谢府。”
小娘子已经学会掩饰情绪,她不想林书嫣再为她担忧。再说了,林书嫣和萧河办事周全,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俩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恨不能将她当成女儿一般宠。
只是在林书嫣离开之际,兰姝考虑良久,终是提笔写了几个字,“林姐姐,姝儿想去上女学。”
因着林书嫣怕她一个人寂寞,少不得又要胡思乱想,下一瞬她便答应了,“嗯,这是好事,姐姐去差人打听一下。”
送走林书嫣,偌大的凌宅便只剩下小娘子一人。
静,太安静了。
兰芝阁到处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伺候她的丫鬟,却无一相同。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丫鬟,她甚至不敢给她堆小山包,是她连累了她。
若死的是旁人,她当会毫无疑问地记恨上那位九五之尊。然,离世的是她姨姨,她心中也万般难过。宛贵妃疼她,关怀备至,她也将那位容貌倾城的妇人当作她的再生母亲一般。
到底是天妒红颜,造化弄人……
桃花出深井,花艳惊上春。[2]
小娘子再回凌宅,虽无办乔迁之喜,玉人却于夜里不请自来。
不远处的火盆星光点点,那些到处乱飞的纸屑宛如漫天的萤火虫,也不知她坐了多久,手上尽是灰,半点温意都没有。
兰姝烧了一晚上的纸钱,忽来的玉人从暗处显现,丝毫不嫌弃她满身的灰烬。她任由这位玉树临风的郎君替自己净手,怯怯开口唤他,“子璋哥哥。”
“别怕,我在。”
不止在,还会伴她左右。
若是谢知亦亲眼目睹他二人亲密无间,怕是要闹着也要同兰姝上榻睡觉。
拔步床是新换的,他特意嘱咐萧河,务必把床换了。萧河只当是原来那张床坏了,却不想,到凌宅一看,除了有些落灰,光亮如新呢,他犹豫再三,还是依着主子的意思,使人抬了张新的来。
明棣今日没有旁的心思,就算有,也因她粉润的眼尾而散了去。
只是被他抱在怀中之时,女郎还是哆嗦了几下,绷着身子收紧了腿。
昨日闹得太狠,她腿根都磨破了。
他无奈,咬着她的耳廓细细舔,“今日不弄你。”
不弄她,为何还要咬她?
“让哥哥咬一咬就好。”
似是知她心中所想,明棣同她解释后便又去吮她的耳珠。嫩嫩的,像是初春抽芽的绿叶儿,脆嫩,娇软。
莫说凌宅离谢家近,就是同昭王府,也只需一两刻钟便可打个来回。
是以他决心日后都歇在兰芝阁,来日方长,他不急于一时,且她今日哭过一场,他真没打算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