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她不信徐青章离她而去,怎么会没有呢?她明明看见了,徐青章怎么可以离她而去?
木炭很足,屋子被烧得暖和,兰姝一屁股坐在温热的地面上,她却感到寒之入骨的疼痛,她不寒而栗,连带着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丝一毫暖意。
“林姐姐,你带我去找章哥哥,章哥哥他一定没有死。”她抱着双膝,喃喃自语,“章哥哥不会死的,章哥哥不会死的。”
娇弱的身子轻颤,先是失子,再失去心中所爱,她的眼睛失了光,失了神采。
她很难用一个词去形容徐青章,没有任何一个词可以概括他的好。
恨相识,恨情意,恨别离,她喉间涌起血腥味,一口鲜血喷出,再也不省人事。
就此长眠也好,倒也省了遗憾与情意。
…………
“启禀殿下,高大人密报,圣上正欲将,将安和公主送往庆国和亲。”
上首男子闻言,登时将手中狼毫折断,他紧攥着拳头,一脚踹翻面前的桌案,眉眼间依稀可见阴沉可怖之色。
明棣冷冷瞥他一眼,桑度面露苦色,继而解释:“庆国二王子说,他偶然得以见安和公主一面,此后对公主见之不忘,欲与大铎永结同心,为表诚意,他愿迎娶安和公主为王妃。”
二王子如今把持朝政,实乃庆国的摄政王,做他的王妃,位同日后的王后,但明棣如何看得上他?且不说安和不爱他,就是爱,也不能让她嫁过去。
见他支支吾吾说完,明棣指骨发出咔嚓咔嚓几声,桑度不敢再瞒,又继续说:“庆国的使臣还说,安和公主身份尊贵,若不能求娶,他愿意退而求次,娶,娶凌小姐为侧妃……。”
北地荒凉,男子却依旧保持玉人的风姿,只是眼下那双狐狸眼泛着幽光,狂野狠厉之情溢于言表,失了以往的冷静。桑度感到一股极为压迫的气势,他硬着头皮拱拱手,“殿下,凌小姐她……”
他话尚未说完,外边一人急匆匆推门而入,“殿下,安和公主已经被逼着上路了!”
成居寒失了风度,他顾不上礼仪,也学着明棣那般,一脚踹开拦路的烂桌,这张桌案被他二人一踹,已然碎成木屑块。
“怎么会?京城的消息刚传来,庆国不是准备选公主或者凌小姐吗?”
“钦天监那帮死老头,他娘的,在圣上面前说,若是安和公主远嫁和亲,贵妃,娘娘她的香魂也会就此投生萧贵妃的肚子。”
成居寒心仪安和,如此作践他心爱之人,他恨不能立时杀回京城,将那帮老不死的一个个砍碎喂狗。
明棣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最烦旁人于他面前提他母妃的名讳,更莫说什么萧皇后,他对萧宛珠死后的追封甚是嗤之以鼻。
自萧宛珠去了之后,宗帝沉迷于求仙问道,寻梦蓬莱,且日日要去未央宫宠幸萧映雪,奈何她荣宠不断,都快一年了,肚子却久不见动静。
桑度心中嘀咕,圣上真是老糊涂了,收了殿下的金矿,殿下离京前还将他惩戒了一晚上,他回府时,背上那些伤痕虬结,血污染湿白衣,扒开他的里衣,隐约可见可怖白骨。
父子俩至亲至远,落到如今这个处境,众人除了大事,也不敢再在殿下面前多提宗帝。
北地位处西北,庆国坐落于大铎的北境,相去不过五六日,徐青章被俘之后,他们本想过去相助北境,岂料秦王的人递来圣旨,不许明棣的一兵一卒,迈出北地一步,违者,斩。
九五之尊金口玉言,圣旨已下,明棣目光冷冽,双膝下跪,俯首接旨。
若抗旨不遵,视为谋反。
徐青章死后,大铎苦撑了几个月,毫无疑问,到底败了。割地赔款也罢,如今还要搭上一个公主,饶是亲手接过圣旨的人,也再难忍受其辱。
“召集人马,夺回阿柔。”
他的妹妹,怎可被当做他人的战利品?
当初娥娜所带的那位面首,正是庆国二王子慕容符。
安和得知娥娜不尊徐青章后,特地背着明棣,命人给她下了痒痒粉。
不想那药悉数被慕容符用去,偏生那厮报复心极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不,大铎一败,他就刻不容缓,想将安和带回去。待她到了庆国,还不是任他揉捏吗?
借王妃的名义将她求娶,只不过是好听点罢了。和亲公主,又能有几个落得好下场的?人生地不熟,比之马革裹尸的将士还不如。将士尚能魂归故土,和亲公主最终只能客死他乡。
跟明棣过来北地的,都是将生死抛之脑后之人,他们早就想大干一场了。窝在这个穷乡僻壤之地,半点娱乐没有,人都憋得慌。是以他们听到主子一声令下,纷纷喝酒践行,摔了手中海碗大的酒盏,“救安和,救安和,夺公主,夺公主!”声音响彻云霄,那是他们的战意,是他们对明棣的忠诚。
桑度也顺势将手中酒盏一摔,他还以为殿下会选择让凌小姐和亲呢。毕竟这大半年以来,殿下从未主动要过凌小姐的消息。倘若不是徐世子的反应太甚,他们也不会料到,凌小姐竟被徐煜关了起来,甚至还有了身孕……
那就定是京城里边的消息没传过来,京城里边那些人,或许有了异心。然他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留在京城的几个暗卫和探子,皆听命于安和,如此一想,便想通了当中关卡。
难怪殿下听了消息后一言不发……
旁人不知殿下的洁癖,他作为贴身侍卫,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殿下对圣上的厌恶之情了。殿下心中有恨,恨的倒不是圣上的冷酷无情,而是他对感情的不忠。
自当年的事情一出,殿下便对圣上失了孺慕之情。有一便有二,前有庶人皇妹,后有萧映雪,萧皇贵妃。他虽摸不清殿下对凌小姐心中是否还剩爱意,但应当也所剩无几了。
只是此刻的他也没料到,他的主子用情之深,比之宗帝还甚,身上到底是流着老明家的血。
兄妹俩心连心,不似双生,尤胜双生。
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和打了个喷嚏,她踩着白绫袜,任由马车里边的男子替她揉捏小腿。
“公主可是受寒了?”
说话之人正是段华,他瞧安和身子似有不适,面上尽是关切。
就在前不久,他还以孤男寡女正处一室不合规矩为由,拒上马车。安和恼他的不上道,扬言自己要找一百个面首过来。他无奈,只得听命于她。
“没有,应当是本宫的皇兄在念叨呢。”她趁说话之际,将双手从汤婆子里移出,转而摸上男子的胸膛,狡黠道:“段华,本宫好冷,你抱抱本宫。”
尊贵无比的公主倒在他怀中,美人入怀,他坐怀不乱,深深叹了一口气,“公主,隔墙有耳,还请您小声些。”
外边便是庆国的使臣,与南蛮使臣当初的畏畏缩缩不同,作为战胜国,在他们眼里,安和的确像是他们的战利品。他们耀武扬威,雄赳赳,气昂昂,准备将这位尊贵的和亲公主迎回本土。
“哼,什么大局不大局的,钦天监和萧映雪狼狈为奸,他们日后最好别落到我的手中。”
那双与明棣和萧宛珠极为相似的狐狸眼中尽显狠厉,不仅如此,她的神态还与宗帝十分相似。纵是如此,她也依旧被她崇拜的父皇,送给了别国。
“段华,我只有你了,你不要背叛我。”
她心如明镜,嘴上虽然咒骂着钦天监和萧映雪,心里却清楚,点头将她送来和亲的,正是她的好父皇。
过几日便是她的双九生辰,往年他们一家五口,都会聚在一起为她庆生,寺庙里边的大师还会过来给她祈福,父皇和皇兄会送她宝物,母妃会在月下起舞,那些珍贵而又美好的记忆挥之不去。
日后,她怕是只能凭着那些弥足珍贵的画面而苟存于世。
她倚靠在段华怀中,暗暗掉落一滴眼泪,“段华,若是凌兰姝还活着,若是皇兄还在京城,你说,皇兄会让谁去和亲?”
她语气淡然,说话的声音又轻又细,倘若不仔细听,恐怕察觉不到她的不安。
她身边的男子略微迟疑片刻,“回公主,属下认为,若真到了那一步,殿下会选择迎战。”
“是了,若是本宫的皇兄还在,若是皇兄还在,他怎么舍得将我,将我送去那么远的地方。皇兄他最疼我了……”
她终是不忍,将心中那些不快通通哭诉出来。
安和的马车奢华,上边挂满喜庆的红绸花,她的哭声极具侵略性,声音不大,但至少一丈之内,是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然马车未停,除了她身旁之人,再无他人宽慰她。
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段华替她拭泪时,她恶狠狠道:“今日之事,不许跟旁人提及,谁都不许!”
“属下领命。”
她不容忍自己的脆弱与丑态被他人知晓,她是骄傲的,她生得美艳,且贵为公主,谁人敢嘲讽她?
腊月苦寒,越往北走,越能感受自然的无情。
马车并未燃碳,段华将她失了温度的玉足揣在怀中,为她取暖生热。反而是安和面露羞涩,“谁准你将本宫的足……”
“是属下觊觎公主美色,臣馋之。”
“你!”
他一番不知轻重的话,将安和恼得狠踹了他几脚,见他依旧一本正经搓热她的身子,她清清嗓子,没好气道:“段华,若是皇兄知道你得了本宫的身子,他定会杀了你。”
“嗯,属下知道。属下一人做事一人当,定不会拖累公主。臣污了公主的清白,臣该死。”
安和冷冷瞥他一眼,心中腹诽,他可真是个烂木头。
[1]摘自苏轼《水调歌头》
第134章 赏你了,舔吧
冬日凌寒, 天上半点日光都没有,入目皆是刺眼的皑皑白雪,坠在远处的山峰, 落在周边的树杈上, 尤显寒意。
旅途劳顿, 安和自小身强体健, 也不知怎么回事,近来不但嗜睡还畏冷, “段华, 还要走多久啊?”
娇纵的外表下藏着我见犹怜的娇弱,被她询问的男子如实回道:“公主再忍忍, 天黑前就能到下一个驿馆了。”
纵使马车宽敞,铺着一整张虎皮袄子,暖和又安静, 她却浑身不适。
段华知她整日奔波, 身子受不住, 可即便如此,怀中金贵的天女也不曾跟旁人提过半点要求,至多不过在他怀中紧蹙着眉,再咒几句钦天监和萧映雪。
男子看向她的目光柔和,世间万物, 他漆黑的眼眸中唯有她的身影。
“段华,我不想去了, 让凌兰姝过去吧,我好冷。”
安和嘴里嘟嘟囔囔抱怨,汤婆子冷得快,她抱了许久, 只剩一点温度,还没有男子的胸膛暖和。
蓦然,她眼睛一眯,那双狐狸眼中乍现精光,“怎么就那么巧呢?庆国使臣一来,凌兰姝就病了,还重病不起?”
安和朝男子望去,见他眼神闪躲,支支吾吾不说话,她一把推开他,厉声呵斥,“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本宫?”
“公主……”
“段华,连你也骗本宫,你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吗?”
安和踹他一脚,越想越气,索性将案几上滚烫的热茶泼到他身上。
“公主……”他连眉头都没皱,只关心安和的情绪。
“别叫本宫,下去。”
男子百般无奈,最终只是拱拱手,准备掀开车帘。
安和又气又恼,从他身后抱住,“呆子,叫你走,你还真走。段华,没有本宫的准许,无论你是生是死,都是本宫的人。”
情意让她生出妄念,生出占有欲。她的兄长和心爱之人都喜欢凌兰姝,唯有眼前这个男子,唯有他,她不许凌兰姝再抢走。
“段华,我要你。”
“公主,外边……”
安和主动将他抵在车厢,唇上的柔软让他难以镇定,封闭空间里的气息骤然变得浓稠而灼热。安和吻他一下,便昂首看他一眼,如此反复,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
“公主……”
“嘘,再拒绝我,本宫就去找旁人了。”安和威逼利诱,今日势要将这块烂木头吞入腹中。
她张嘴吮了又吮,男子微凉的双唇被她亲得滚烫,交缠的双舌又湿又腻,她意乱情迷,本想褪掉大氅,不想男子双手抚上,“公主不必如此,您会受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