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拍着心口,荒谬道:“我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呢,结果他是想娶明雅。”
“说什么本该在明雅及笄就来的,又怕觉得突兀,才等到明雅十六后。”
盛菩珠听懵了:“傅家这位世子也太过巧舌如簧了些,明雅十五及笄,他不是还在边关。”
“您怎么不叫人直接给打出去?”
老夫人别开脸,哼了声,无语道:“四个婆子都拖不走他,我嫌丢脸,又不好叫你兄长来。”
“简直是牛一样的郎君。”
“这……”
“明雅那性子,可吃不消他这样的”盛菩珠直接气笑了。
“我自然是舍不得,所以托着他说明日去大兴善相看,那晚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只给他一次机会,若明雅不喜欢,那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老夫人捏着茶盏,半晌没喝,又搁回桌子上:“你也莫恼,傅云峥自己说的,只要明雅不应,他马上就收拾包袱滚玉门关去,明雅一日不成亲,他就一日不回长安。”
“呵,好大的口气。”盛菩珠冷笑。
“可不是。”
“我就是看在他敢作敢当的份上,给这一次机会。”
老夫人一开始也气,但想起傅云峥的性子至少坦坦荡荡,他忽然扑哧一笑:“你可记得当年你及笄,安国公府不是请了宣老王妃保媒?”
盛菩珠有点印象:“老王妃吃坏肚子那回?”
“可不是。”
“傅云峥走前还说,宣老王妃爱女儿红,他就托人送了一坛子陈年女儿红去宣王府。”
“宣老王妃吃醉酒,次日起不来,才说是吃坏了肚子。”
盛菩珠不禁也勾唇,低低笑出声:“简直瞎闹,他也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宣老王妃都敢算计。”
“可不是。”老夫人笑眯眯道,“你家三郎虽也是武将,比起他那可真是谦谦君子,雍容闲雅。”
盛菩珠被夸得心虚,正准备解释两句,就听见一道沉雅的声音问:“夫人在笑什么?”
谢执砚一个时辰前
被老太爷叫去书房问话,眼下得空才过来请安。
盛菩珠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让人给他上了茶和点心,正准备换一个话题。
老夫人心情好,加上又没什么顾忌:“我们在说菩珠及笄的事。”
“当初宣老王妃没来参加菩珠的及笄宴,恐怕是吃醉了酒。”
谢执砚目光落下,带着一些隐忍的侵略:“不应该是吃坏了肚子?”
“嗯?”盛菩珠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他怎么知道,那时他不是在玉门关吗?
谢执砚双手闲适压在椅背上,眸子里藏着异样的情绪:“我猜的。”
这种事,过了这么多年,说是瞎猜谁都不会信。
盛菩珠心口不由一跳,怔怔看着他,想问个明白。
谢执砚没有喝茶,端起的却是她喝过的那杯杏仁饮,微微仰头,一口饮净。
“方才经过珍宝阁,我见院子那棵石榴树的枝头,好像挂了果子。”
“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盛菩珠惊喜地站起来。
珍宝阁那棵不结果的石榴树,是盛菩珠的宝贝,她自然再没心思再想其他的事情。
她朝老夫人撒娇,亲亲热热挽着老人家的胳膊:“祖母,孙女去去就来,夜里一定陪您打叶子牌。”
“去吧,走慢些,可不要再跑急了。”
等夫妻二人走远,老夫人眸色微深,她朝一旁的嬷嬷吩咐:“让人去宣老王妃那问问,菩珠及笄那年,除了傅家小子往她那送的一坛子女儿红,可还有人给她送过东西?”
第68章
“郎君看到树上结了几颗石榴?”
盛菩珠走得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
谢执砚停住脚步,眸色浓烈深得好似化不开的墨:“只有一颗。”
“只有一颗吗?”盛菩珠觉得遗憾,因为不能分给菩瑶。
石榴风干能保存许久,若是一分为二,恐怕留不了许多日。
“慢些,别摔了。”谢执砚扣住她的手腕,宽厚的掌心缓缓用力收紧。
盛菩珠也只不能太急切,这样有失女郎的端庄,她慢慢调整呼吸,希望自己能平静下来,等在抄手游廊遇着垂眸退远的仆妇,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两人虽是夫妻,但也不该这样旁若无人地牵着手。
“郎君。”盛菩珠转过脸,视线落在两人交缠的衣袖上方,她示意谢执砚松手。
“冷吗?”
谢执砚像是没看懂似的,慢条斯理解了大氅,递过去:“冷就披在身上。”
盛菩珠一双美眸盯着他,伸手把大氅推开些,娇俏十足的语调:“我不冷,杜嬷嬷给我准备了斗篷。”
“好。”谢执砚微微一笑,“冬寒风大,眼下已经过了石榴的季节,夫人还是快些。”
盛菩珠心思全被石榴勾着,果然忘了要他松手的事。
心口不一的男人,薄唇压着的阴影弯了弯,容色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深冬的珍宝阁并不萧条,青翠松枝,水仙和月季开得正盛,唯一光秃秃的,反倒是院子里那棵被精心照料的石榴树。
枝丫上覆着未化净的雪,唯有一颗还不足鹅蛋大的石榴,外壳裹着晶莹剔透的冰晶,呈现出一种比琥珀更深的红。
盛菩珠踮脚去够,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果皮,便听咔嚓一声轻响。
半风干的石榴泛着波光粼粼的晶莹,落下来,滚在她柔软的掌心里。
像一份礼物,是故人所赠。
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盛菩珠浅浅地‘呀’了声,是那种巨大惊喜下,忘了呼吸的气音。
她倏地回头,正对上谢执砚深浓的目光。
“郎君,这是阿耶给我的礼物。”盛菩珠将石榴捧高些,泛红的指尖衬着深红的果皮,不像在人间,犹似明堂莲花座上拈花的菩萨。
“那夫人喜欢吗?”谢执砚几步走近,带着寒气的手裹住她的,像是把神明拉住了,只能留在凡间。
“嗯,喜欢。”
盛菩珠笑起来,明眸皓齿,那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夜里打叶子牌的时候,盛菩珠明显心情很好。
她怀里抱着钱匣子,珠玉算盘用红绳穿着,不用时就挂在腕子上。
盛明淑和盛明雅输惨了:“长姐怎么不玩,算账哪有叶子牌有意思。”
擅长拨珠的小娘子可不管妹妹们如何激将法,只把那钱匣子晃得哗哗作响:“怎么没意思,这里头可都是妹妹们的压岁钱。”
盛菩瑶输光了,又不敢和谢执砚赖账,非要闹着赌上怀里的狸奴,还是老夫人看不过眼,去接过她手中的叶子牌。
谢执砚靠在椅背上,眸色淡淡,他慢条斯理抽出一张牌,丢出去。
盛菩珠扫过他手里剩下的叶子牌,意味不明笑了笑。
果不其然,一轮过后,谢执砚输了,输得很体面,老夫人赢了十多颗小金豆。
一连输了三轮,这牌实属打得费尽心思。
要赢能轻而易举,想输却得机关算尽,盛菩珠匣子里的宝贝一点点减少,眼看她连自己的压岁钱都要搭进去,不得不叫停谢执砚。
“郎君累了吧,妾身给你捶捶肩。”
“或者喝口茶歇一歇?”
谢执砚直直看向身后的妻子,目光坦然:“不算账了?”
都快倾家荡产了,还怎么算。
盛菩珠挑了下眉,没有搭腔,而是把匣子塞进他怀里:“不了,我得赢钱。”
老夫人哈哈大笑,出手更是大方:“明日你们去大兴善寺上香祈福得早起,再玩半个时辰,就各自回屋吧。”
半个时辰后。
盛家三姐妹全都在盛菩珠手里败落,老夫人把匣子里剩余的钱,分作四分:“都拿去,买糖豆吃,可不许说我小气。”
盛菩瑶欢呼一声:“谢谢祖母。”
谢执砚单手晃了一下装着各种宝贝的匣子,气定神闲从身上掏出三个红封:“压岁钱,一人一份。”
看着很薄的红封,盛家三姐妹恭敬伸手接过。
盛菩瑶忍不住好奇,悄悄打开凑近看了眼,薄薄的一张纸,也就是——一百两银票。
竟然是一百两!
谁家好人给压岁钱,给一百两啊!
“谢谢姐夫。”盛菩瑶脆生生道,就差给人来个稽首礼。
谢执砚眼中笑意浓了些,淡淡颔首道:“不用谢。”
回珍宝阁的路上,盛菩珠没忍住嗔了他一眼。
“郎君可真大方。”
“菩瑶要是把那一百两都拿去卖糖吃,祖父该喊你去书房问话了。”
她生得本就美,一双含情的杏眼微微上挑,凝向他的时候,像是能把人的魂给勾出来,介于天真与娇媚之间的神态,隐在廊庑昏暗的光线下,透着叫人怜惜的欲。
谢执砚明知她没有那个意思,但还是对着那红润的唇,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