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砚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嗯”,沉默半晌,忽然问:“夫人是不是很羡慕鹤音?”
盛菩珠不明所以:“羡慕什么?”
谢执砚理所当然:“羡慕后宫可以美男三千。”
盛菩珠:“……”明明是在好好说话,他怎么还莫名其妙醋上了。
第124章
谢执砚阖着眼,忽然没头没尾地补了一句:“夫人应该是羡慕的。”
他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更像是自问自答。
盛菩珠只觉扣下一口好大的锅,一时没反应过来,沉默半晌才反驳:“你别胡说,我好端端羡慕鹤音作何。”
“我只是不解,以阿兄的性子,怎么愿意留在宫里。”
谢执砚唇角翘了翘,压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喜怒难猜:“那夫人日后可不许背着我,去见其他的郎君。”
盛菩珠抬眼看他,清透的杏眸闪了闪,原来谢执砚兜兜转转一大圈,最终目的是这个。
这人有时候看起来很霸道,偏偏醋起来,简直叫她又好气,又好笑。
明明已经连续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连唇色都有些偏淡,还强撑着要计较这个。
盛菩珠眉心蹙了一下,无奈叹口气,忍着心疼,指尖轻轻抚上谢执砚浓黑的眼睫毛,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没有。”
“不会羡慕鹤音。”
她顿了顿,怕他不信,还刻意凑近他耳边,气息温热:“我心里,从来就只有郎君一人,从前是,现在也是。”
“真的?”谢执砚视线直直勾着她,眸色很深,带着审视的意味。
盛菩珠一心只想把他哄睡,说话根本不过脑子,漂亮的眼睛迎着他的视线,没有丝毫闪躲:“真的,比真金还真。”
谢执砚视线里,只有盛菩珠漂亮得惊心动魄的脸蛋,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满足了他干涸的内心,试图从她真诚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半点的言不由衷,但是全都没有。
睡意来袭,他像一座沉默的山,山上有终年不化的积雪,流云聚散,而她,像是雪里盛开的绚烂花朵,玉白中唯一的颜色。
谢执砚信了,唇角勾着,累得开不了口,只是收紧了环在盛菩珠腰间的手臂,力道很大,几乎要将她揉散,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睡吧。”
盛菩珠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吻他的唇。
声音很低,带着清浅的笑。
谢执砚闭着眼睛,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倦极了,得到答案,紧绷的心神一松,几乎立刻就陷入睡梦中。
被吻过的唇很湿润,柔和的光线透过帐幔,勾勒出好看的唇形,盛菩珠静静看了许久,直到窗外日头渐高变得有些晃眼。
肚子咕咕叫了一声,盛菩珠见谢执砚呼吸绵长,丝毫没有要醒转的迹象,她便不再耽搁,轻手轻脚掀开锦衾,动作放得极轻。
用过早膳,她朝杜嬷嬷悄声吩咐:“我今日得出门一趟。”
杜嬷嬷闻言,下意识悄悄朝里间看了一眼:“郎君还睡着,万一郎君醒来寻不见您,怎么办?”
盛菩珠早就忘了她在床上许了什么承诺,自然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神色平静地理了理手腕上的珠链,温声道:“无妨,我就是去看看端阳姨母,他若醒了问起,嬷嬷让人如实告知就好。”
马车在端阳长公主府邸门前停下。
盛菩珠见门前近十辆停得整整齐齐的马车,不解地问:“姨母您这是?”
马车前,曾经那些惯常围绕在端阳长公主身侧,姿容出众的俊美郎君们,此刻竟都拎着行囊,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
端阳长公主懒懒散散站在府门前,身上宫装难得穿得素净,妆容也淡。
“本宫若说,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了?”
“你信吗?”
盛菩珠虽然感到诧异,但还是摇头,诚恳道:“有点不太信。”
虽说端阳长公主在宫变后,大病了一场,随后又是安王自缢,萧鹤音登帝,长安风云变幻,但她的公主府安安稳稳,并没有受任何牵连。
“当然不能信。”端阳长公主勾唇轻笑,她伸出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随手掐下一朵开得正盛的秋菊,漫不经心晃了晃:“说出来,本宫自己都不太信。”
语罢,她嗤笑一声,漂亮的眼眸失神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不着调的模样“这长安城,本宫是没脸再待下去了。”
端阳长公主语调轻松,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所以前几日特意进宫,向圣人请了恩典,准备离开长安,去江南小住。”
“现在就走?”盛菩珠问。
端阳长公主摇头:“等年后吧。”
“江南的宅子刚置办不久,空旷冷清得紧,我先让他们过去替本宫暖暖宅子,等那边热闹起来,再搬过去也不迟。”
她依旧是放浪形骸的模样,给人一种骄纵又天真的矛盾感,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她的醉生梦死罢了。
但盛菩珠清楚,像端阳长公主这一生,活得聪慧又通透,那份洒脱,就连她恐怕也学不来。
盛菩珠不由莞尔一笑,心中一动,主动提议道:“江南山好景好,但总归会有玩腻的时候,若姨母觉得终日赏景饮宴也无趣时,到时就在江南也开一家琳琅阁吧。”
“这样有事情操持,日子也过得快,您府上的郎君们,有了事情打发时间,总归日日同你争风吃醋来得好,岂不两全其美?”
端阳长公主听完,挑了挑眉,她倚着门前的廊柱,笑得意味深长:“再开一间琳琅阁是好主意,不过……”
她声音一顿,意味深长问:“菩珠家的三郎,舍得放你远去江南操持这些?”
盛菩珠只当是寻常打趣,理所当然道:“江南而已,又不是不回长安,而且一年里头,我最多也只是抽空过去一两个月,总归没问题的。”
“更何况,郎君可能随时都要回玉门关,到时候他也许都抽不出心思管我。”
端阳长公主认真听了半晌,红唇勾着一抹玩味的弧度,慢悠悠应承下来:“那行,等姨母到了江南,第一件事,就是寻铺子,尽早把琳琅阁开起来。”
盛菩珠信心满满,觉得这并非难事。
两人说了小半时辰贴心话,见日头渐高,盛菩珠起身告辞。
她离开长公主府,本该要回去的,但因为心里想着江南开铺子的事,直接吩咐马车去了琳琅阁。
一路上,她心里不断盘算着,若是把琳琅阁开在江南,恐怕还得派一阁里的郎君去主事,事情有苗头,她自然得提前筹划起来。
马车停下,盛菩珠扶着杜嬷嬷的手,才进了铺子,就被一群貌美的郎君团团围住。
朔一:“娘子可算来了!”
望五:“快给娘子斟茶,要霍山黄芽。”
念一一双眼睛亮晶晶地问:“娘子吃石榴吗,今秋第一茬果子,奴家这就给您剥。”
琳琅阁三楼,盛菩珠才坐下,阁里那些容貌俊秀,衣着雅致的郎君们,连生意都顾不上了,一个个上前献殷勤,端茶递水,甜言蜜语把盛菩珠哄得直笑。
更有那体贴入微的,已将饱满晶莹的石榴籽一粒粒剥好,盛在精致的白玉碟中,双手奉到她面前。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阁里近半年的情形。
“娘子你是不知道,这半年奴家们是怎么过的,整日提心吊胆,加之长安城人心惶惶,连带着琳琅阁生意都不太好。”
说到这里,叽叽喳喳的念一叹了口气:“不过好在女帝登基后,长安城的女郎们忽然打扮得越发用心,不光是女郎,就连郎君们,瞧着更讲究上心许多。”
盛菩珠用银签子戳着石榴吃,眉眼弯弯听得用心,清甜汁液在口中化开,又一粒石榴籽滑开,不小心染湿了她的指尖。
“娘子,湿帕。”念一眼疾手快,抢了先。
盛菩珠自然而然伸手,正欲接过温热的帕子擦拭。
三楼,满室热闹中,秋风卷着寒意,珠玉轻撞,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低低的垂帘。
谢执砚自下而上,面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盛菩珠身边那群殷勤备至的俊美郎君们。
最终,他视线落在她沾着嫣红石榴汁的手指上。
“夫人。”
谢执砚嗓音低低,浓黑的凤眸,压着凌厉。
他步履从容地走到盛菩珠身前,微微俯下身,语气亲昵,唯有那上扬的尾音,透出男人霸道的占有欲:“可真叫我,好找啊。”
盛菩珠打了个激灵,感觉隔空被他的眼神烫到。
谢执砚居高临下地扫过围在她身侧的郎君们,两人只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他只要伸手,就能把她搂进怀里。
盛菩珠觉得心虚,仰起头,目光从他脸颊掠过。
许是刚醒不久,谢执砚眼尾透着薄红,甚至脸颊上还有一道未及消退的压痕,平添几分慵懒的意味。
“郎君,睡醒了?”盛菩珠眼神茫然又无措,还问了一个傻得不能再傻的问题。
“嗯。”谢执砚从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视线落下,顿在那玉碟里剥好的石榴上,声音很平静下了定论,“原来夫人这是趁我睡着,来幽会你的‘郎君’们了?”
这哪里是幽会,分明是巡查产业。
盛菩珠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百个借口,但还是觉得一股寒意悄悄爬上脊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念一递上前的帕子,现在就如同烫手山芋。
她指尖蜷了蜷,装作无事发生,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要不,你们先退下?”盛菩珠看向角落里,那群噤若寒蝉的郎君们。
谢执砚挑眉,冰冷的视线如同有实质般锋利,他声音不高,却透着无形的威压:“莫非,要我亲自请你们退下?”
念一第一个回过神,一群像是被定住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头也不回退出去。
盛菩珠见有人走得太急,还差点崴了脚,不禁抱怨道:“郎君,你吓着他们了。”
话音未落,她便被男人强势揽住腰,搂进怀中。
“又不是纸做的,怎么会吓到。”谢执砚垂眸,眼神深邃,看似兴师问罪的模样,落下的吻却异常温柔。
辗转厮磨,他抵着她的唇,虽然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还是有点咬牙切齿道:“我是你夫君,他们不是早该习惯?”
“之前说了要给我敬茶,怎么一个个的,都没有眼色。”
“你还真计较敬茶啊?”盛菩珠感觉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瞪圆眼睛,对上谢执砚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默默咽了咽喉咙。
“计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