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风光嫁人,二十岁孑然一身归家。
沈家二老再恨,他们那也只是一届商行,不可能与裴氏对抗,沈渝和离后一心替父母打理沈氏产业,只是谁也没料到缘分是如此奇妙。
在沈渝二十一岁那年,沈家的船要从登州出海,她在登州遇到了盛居庸。
已过而立之年的盛家长子,家中弟弟们已经全部娶妻生子,关于他成亲这件事,盛家长辈都以为他六根清净,可能哪天就要遁入空门,所以根本就没抱希望。
所以当盛居庸给家中去信,看中了沈氏商行的嫡长女,家里人一查,和离,还与前夫育有一子。
盛家老太爷盛柏涯一夜未睡,亲自赶赴洛阳。
后来没多久就传出沈家嫁入裴氏的长女不是和离,而是病故。
而沈渝成了沈家二老思女心切,重新认养为女儿。
沈家的根在洛阳,沈家商行下面养了成千上百的工人,不可能说丢就丢。
所以每年盛夏盛居庸以避暑为由,会带着妻女去洛阳小住月余。
至于裴氏那边,自从沈渝嫁入明德侯府,裴氏自然是改变了一开始的态度,恨不得把沈渝认成亲女儿。
沈渝在裴氏还有一子,自然不会与其撕破脸面。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两家相安无事多年后,裴氏胆子被愈发养得大,竟把主意打到了盛菩珠身上。
虽然裴氏五郎是个好的,但裴氏那乌泱泱一大家子人,心思坏的不在
少数。
想到这里,杜嬷嬷长长舒了口气,神情很是无奈道:“娘子很多事您不解释清楚,郎君只能自己去猜,若是猜错了,那不就变成更深的误会。”
盛菩珠皱了皱眉放下棉帕,白皙指尖按在太阳穴上,声音幽幽:“阿耶离世那年,外祖父祖母又相继去世,当初的那些困难我不是都自己熬过来了么。”
“至于洛阳的那些闲言碎语。”
“我嫁人时清白,郎君既娶我,他不问,我该如何开口解释。”
“强行去说,只会显得我心虚,而且母亲在洛阳的事,我并不想让他知晓。”
杜嬷嬷脸上皱纹都挤在了一处,犹豫再三后终是叹了口气:“老奴清楚,娘子心里护着夫人,只是有时候,夫妻之间也需要,理解和体谅。”
“只是毕竟以郎君的性子,心思深,您也难以猜透。有些事您觉得是清风过耳,可也许对郎君来说就成了一根扎在心底的刺,今日你与裴氏五郎是碰巧遇到,日后裴氏郎君在长安为官,总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
“万一郎君吃醋,心里多想怎么办?”
夜色渐浓,窗子外最后一缕天光没入屋檐下,室内点了灯,散着昏黄的光晕。
盛菩珠卸了头上的珠翠钗环,任由满头青丝滑落,她沉默许久,温声反问:“郎君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吃醋。”
杜嬷嬷见她恐怕是听进去了,赶忙添了把火:“老奴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不吃醋的郎君。”
盛菩珠垂下眼帘,眸色在灯影下显得有些幽深难辨。
她何尝不知杜嬷嬷的话并非无道理。
只是……一个人抗事太久,早已习惯了将委屈和是非一并压下,慢慢消化。
向旁人剖白心迹,尤其是向一个或许并不全然信任自己的夫君,去解释那些莫须有的糟心事,盛菩珠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以及连她自己都闹不明白的怯懦。
心里虽然这样想,盛菩珠还是笑了笑,像是真的把杜嬷嬷的一番话给听进去,软着声音道:“先沐浴吧,沐浴后我去书房。”
“嬷嬷只管安心,我会同郎君解释清楚的。”
“哎。”
“老奴这就去准备。”
杜嬷嬷喜滋滋地应下,赶忙吩咐小厨房准备热水。
盛菩珠慢吞吞沐浴,又借口累得厉害,让杜嬷嬷帮她按了一通,等把杜嬷嬷折腾累了,她才带着耐冬出门。
“娘子,还没到书房呢,怎么就……就回去了?”
耐冬性子是婢女几人里最内敛安静的,话少,自然好忽悠。
盛菩珠红润的唇抿了抿,压低声音笑道:“我这不是怕嬷嬷忧心么,才答应她。”
“可是嬷嬷的话也并无道理,娘子有时候脾气上来,性子倔强得很。”耐冬脸上表情皱巴巴的,“这话可不是奴婢胡说,家中老祖宗这样评价过您。”
盛菩珠没法反驳,只能软声解释:“只是你知我性子,自小骄傲,并不是赌气,而是我觉得就算是夫妻,也能有各自的秘密。”
“而且郎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吃醋。”
“我是不信的。”
夜深人静,谢执砚带着满身水汽进入里间。
他已经在书房沐浴过,眼间蕴着些许难以接近的疏冷,并未像往常那样先认真打量熟睡中的妻子,而是自行掀开锦衾一角,无声无息躺了下去。
盛菩珠尚未睡着,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侧床榻的下陷,以及男人周身那股挥之不去冷厉。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无法控制的心跳,一声声耳膜里。
忽然,谢执砚翻了个身,面朝她。
即使闭着眼,盛菩珠也能感觉到那如同实质般的目光,悄然无声落下。
“夫人没什么要问,也没什么想说的吗?”他低沉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盛菩珠心口一紧,却逼自己镇定:“夫君想问什么,又想让妾身说什么?”
谢执砚忽地极轻地笑了声:“那方才夫人在书房外徘徊许久是做什么?”
“难不成是今日夜色好,所以特地寻了那处赏月?”
书房?
盛菩珠声音忽然一堵,在黑暗中瞪圆了眼睛。
她带着耐冬过去,怕杜嬷嬷怀疑,至少在书房前的回廊,来来回回走了数趟。
当时暮色已深,四下无人。
她以为不会有人知晓!
怎么!
他倒是好,竟然坐在书房里,看她在回廊像个傻子一样来回走。
盛菩珠一想到那画面,什么洛阳啊裴氏啊,通通都被她抛之脑后,感觉自己快气死,声音难免带了几分嘲讽:“那郎君呢,郎君又在书房赏什么?”
“妾身是个俗人,可做不到郎君这样的闲情雅致。”
谢执砚蹙眉。
他在书房为何待那么久,难道不是因为她么。
当时书童来禀报,他在书房里左等右等,结果都等不到她来。
出了书房一看,差点气笑。
人家不过是装装样子,等时辰差不多后,带着婢女转头就走,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留给他。
此刻,谢执砚也不太能压得住情绪,他闭了闭眼猛地支起手臂,翻身将盛菩珠困于身下,高大的身体根本不留给她任何挣扎的可能。
“那说说吧。”
“你和裴叙之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菩珠轻轻咬住唇,半晌问:“能不说吗?”
她抬眸看他,两人目光在黑暗中对视,谁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只是她明显能感觉到,谢执砚身上的气息,在瞬间变得极具侵略性。
“我与他之间毫无瓜葛。”盛菩珠深吸一口气,感觉喉咙发堵,她感到失落,觉得他并不信任她。
“毫无瓜葛?”谢执砚似乎有些生气,掌心微抬似乎想要碰一碰她的脸,却又生生停住,攥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浮现。
“我听闻洛阳裴氏五郎,曾与你青梅竹马长大,春赏牡丹,盛夏泛舟游湖,难道这叫毫无瓜葛?”
“谢执砚!”
盛菩珠气得发抖,眼眶瞬间红了:“你竟派人查我,我在你心里,难道就一点不值得信任?”
谢执砚僵着脸,一把攥住她胡乱挣扎的双手手腕,眼底一片赤红。
“我何时不信任你。”
“我只是不想除了我之外的任何男人靠近你。”
“我是男人,我也有情绪,我并没有你想得那样大度。”
盛菩珠怔住了,手腕上禁锢远不及他说的每一句话带来的巨大冲击。
眼前的男人再也不是平日的冷静自持的模样,深浓的眼底翻滚着毫不掩饰的嫉妒。
她从未想过,他竟然会这样明晃晃地吃醋。
他这样,应该是吃醋吧。
盛菩珠又有些不太确定。
空气中的火药味尚未散去,却陡然混入一丝无法言说的涩然。
谢执砚胸膛剧烈起伏,低垂帐幔内一片死寂,唯有两人急促呼吸声,清晰可闻。
“你这是在吃醋。”
“对吗?”盛菩珠往上抬起脖子,只是想看清楚他脸上的神色,没想到力道过猛,柔软的唇擦过他的下巴,滑了过去。
谢执砚愣住,掌心力道松了些许,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那稍稍用力便能折断的手腕,他压低身体,吻她。
从一开始蜻蜓点水般的试探,到后来舌尖用力抵开她的唇齿,很深地吻进去,恨不得夺去她所有的空气。
“你先回答我。”谢执砚吻了一会儿,松开她,眼底浓烈的情绪缓缓退去,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更沉,几乎令人窒息的东西。
漆深的眼眸里,全是明目张胆的近乎固执嫉妒,像火烧一般灼人。
“曾是青梅竹马又如何,我不在乎。”他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那是你嫁给我之前的事,但往后,你不许见他。”
“珍珠。”谢执砚再次吻向那柔软的唇,从重重的吸吮,变成了很轻的啃咬,两人灼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盛菩珠眼睛很红,连自己什么时候哭的都不知道,直到谢执砚停下来,双眸凝着她:“还生气吗?”
怎么可能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