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听到了公主这一声,却只垂眸站在一侧。
李眠玉恹恹地回身,抹着眼睛回到床沿坐下,看到地上滚落的烙饼,恨恨地踩了几脚。
待她重新坐下,便往床上摸去,可摸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摸到,她呆了一下,忙起身翻看。
可她将被褥翻了个遍,也没找到燕寔给她绣的荷包。
李眠玉双眼朦胧,提着裙子再不管,一下往门外跑。
侍女一路跟在后面,直到在府门前将她拦住,“公主……”
李眠玉看着紧闭的大门,几乎在此刻,因着往昔青梅竹马的回忆,心中对崔云祈残存的那些情谊也散了个干净。
他想将皇祖父留给她的最后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从她身边驱离。
她再不会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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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溪镇不大,却胜在有一条自渭河分支下来的小河,风景颇好。
燕寔到这里时已经是辰时左右,他面色苍白,寻到卢姝月所说的小院,只看到一个妇人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暗处有暗卫守着,他只悄然在隔壁看了一眼,便离去了。
从那一处小院出来,他又沿着此处寻了一圈,却忽然若有所觉般回头。
青皮马车从不远处摇摇晃晃而来,装扮成普通护卫的卫士随行两侧,驾车的是那一日来陈家村的崔云祈的贴身卫士。
燕寔眯了眯眼,心中起了杀意,他稍稍运气,动作又僵硬了一下,便抿了唇,漆黑的眼静静看着那辆马车离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驶来的方向,再不停留,在人群里穿梭疾行。
暗卫的气息是相似的,不过是疾行了几步路,他便停了下来,静幽目光环视了一圈四周,最终定在一处小院。
静望了一会儿,燕寔悄悄绕着这四周走了一圈。
一百个暗卫。
燕寔看了看还大亮的天色,又揉了揉怀里的兔子,抿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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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寔送她的及笄礼被崔云祈偷走了,李眠玉伤心了许久后,再一抬头已是傍晚。
侍女端来了饭食,她依旧没有胃口。
可她揉了揉肚子,忽然静坐了许久,想到自己今日往大门口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这样就算以后能跑,也跑不了多远,便抹了脸,低头吃饭。
但这饭一点不好吃,肉没有燕寔炖得香,蛋炒得没有燕寔炒得嫩,鱼汤更没有燕寔熬得鲜。
李眠玉吃着,心里又难过了下来,眼泪一滴滴掉落。
崔云祈一定不会将她写的信递去陈家村了,他一定不会希望燕寔来找她,所以燕寔一定还在村子里等她呢。
怎么办呢?
李眠玉心里又急又忧,急的是没法离开去找燕寔,忧的是燕寔身上的毒,再过不到三月该是要发作了,如今皇祖父也不在了,他要去哪里解毒呢?
她抹了抹眼睛,又开始想,她该怎么传信出去呢?
李眠玉红着眼睛,出神想了许久。
天色彻底暗下来时,她一番梳洗后,便将侍女赶出去,在床边扎马步,这几天又绵软下来的腿要重新振作起来才行。
原先在陈家村时,她已经能坚持一盏茶的时间了,可不过懈怠几日,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抖得不行。
分明也没见过燕寔怎么习武,为何他每次陪着她扎马步时都能那样纹丝不动呢,就算她坐在他腿上,也不会抖一下。
李眠玉又开始想燕寔了。
屋外忽然传来侍女疾行的动静,接着是屋门被拍响的声音,侍女声音有些焦急:“公主?”
李眠玉抖着腿撑着腰站起来,没有理会。
可那侍女却是有些等不及,推开了屋门,当看到李眠玉在屋里时,便松了口气,看到她含恼的神色,也没去想她此时古怪的姿势,忙解释:“这镇里来了个歹人,听说是采花贼,就在方才外面出了事,奴婢担心公主,今夜里还是奴婢守着公主睡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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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李眠玉开心:三个月时间大法要开始了吗?
燕寔擦剑,慢吞吞: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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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潇潇冬夜,冷凉如水。
李眠玉撑着腰站直了,听到采花贼这三个字怔了一下,她只在话本中见过此等祸害女郎的淫贼,当下便道:“崔云祈临走前难道没安排卫士吗,既有卫士,你来守着我睡做什么?还不快派人出去捉贼呀?”
侍女:“……”她稍顿,才恭声道:“公主放心,卫士已去捉贼。”
李眠玉还红红的眼睛里半点未见害怕,在床边走了两步缓解双腿酸胀,她心里有百般思绪,想起燕寔就心酸难抑,便打算出去院子里透透气。
可她不过朝外走了两步,便被侍女挡住,“公主,那淫贼狡猾,卫士担忧他已是入院内,此时正在院中巡逻,公主与奴婢还是在屋中静等片刻再出去为好。”
侍女声音柔柔的,卑躬屈膝极为恭敬。
可她的动作却如此胆大,以下犯上。
李眠玉盯着侍女看了会儿,她脸色难堪与愤怒,又委屈万分,如今不过一个小小侍女,竟是也敢挡她路。
“让开!”她脆声斥道。
侍女却不肯让,只低头屈膝站在李眠玉面前,李眠玉要绕开她往外去,侍女也绕着挡在她面前,且不论李眠玉如何训斥,皆是低眉垂首不说话。
门外又来了两名卫士,直接堂而皇之站在了门口如两尊门神一般守着。
李眠玉抬头看过去,心里恨死了崔云祈,恨他对自己如此无礼,恨他皇祖父一死便再不尊重她,她的眼睛又湿润起来,看向院外。
此时房门因着侍女进来是开着的,她能看得到一点夜空。
今夜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本该是沉黑的夜色下,竟有荧荧火光。
李眠玉眨了眨眼,她夜不视物,每每入了夜便与瞎子无异,除非像她及笄那夜,站在高山之上,似伸手便能触及月亮,除非有很亮的烛火,她才能看得到夜中景色。
“外面究竟怎么了,为何有火光?”她仰头指了指外面的天。
侍女低声:“那淫贼被人发现行踪,便放了火,如今隔壁的院子正火烧得旺,不过公主不必担心,卫士去帮忙灭火了。”
李眠玉心中觉得奇怪,她伸手去推面前的侍女,可侍女下盘极稳,看着柔弱,身体却硬实,她竟是推不动半分。
“公主,外面火烧烟大,奴婢去将门关上。”侍女垂首又道,便返身去关门。
李眠玉看着她的举动,面色十分难堪,她隔着窗棂纸往外看,知晓自己出不去了,原地站了会儿,便返身回了床上。
她失去了皇祖父,没有人再将她当做公主。
此时此刻,李眠玉回忆当日从宫中逃离的一幕,猛然惊觉,那一日开始,她便已成了亡国的公主。
亡国的公主算什么呢?
什么都不是。
她呆呆坐在床沿,心中垒砌的骄傲也在此时轰然崩塌。
她未必不知道,只是……只是她从来不愿去想,她只有想着皇祖父会东山再起,才能如常一样往前继续前行。
李眠玉低下头,抹了抹眼睛,眼睛酸胀难言,想起燕寔时,便更难过了,她在燕寔面前自傲公主,公主不计暗卫过,他会不会也觉得可笑呢?
她又恍恍惚惚地想,青梅竹马的崔云祈如此待她,燕寔知道皇祖父已经故去,还会遵他的令保护她吗?
李眠玉心底又生出些恐慌来,眼睛一眨,便有泪珠滚落。
若是燕寔也离她而去,她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就真是孤身一个人了。
李眠玉不停抹眼睛,眼前模糊得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又努力去想燕寔,燕寔与崔云祈不一样,他……他说他未教化,未教化……未教化那就是不会和普通人一样受世俗教导,他自由自在,他只做自己想做的。
她离开时,燕寔语气那样闷,他是舍不得她走的吧?
她与燕寔说最迟三个月内会写信让他来,若是她没能写成信,他也还会来寻她的吧?
李眠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日来多番的打击已经要让她崩溃,她心里的火光一点点熄灭,只剩下燕寔的那一小簇,让她觉得或许她不会是孤身一人,或许她在这世上还有人陪着的。
可若是世上真的无人再陪她呢?
李眠玉迷茫了一瞬,一时竟是不知自己活着还有何意义?
侍女就守在床边不远处,听到公主渐渐没了声音,默然不语,只频频看向外面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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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今夜是个什么日子啊,那儿怎会有那么多孔明灯?分明已经过了元宵啊!”
崔云湛每日都闷在院子里,兄长派了卫士过来管着,哪儿也去不成,便日日爬树登高,这日入夜,他又睡不着,在院子里耍了两套拳,便又爬上了树,却眼尖地看到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有起码数十只孔明灯飞起。
冬日天冷,李夫人本要回屋,无奈幼子调皮,又长子行军在外,心中不宁,便索性也提着灯站在院中,听闻此话,脸上也露出些意外。
她想了一下,语气柔和,笑说:“许是有男子为博女郎一笑,湛儿,天冷,你下来,莫要再爬树了。”
崔云湛许久没见得这样新奇的事,站在树枝上仰着脖子往那儿看,见看不到太多,又猴儿一般往上蹿了几步。
李夫人仰头看着那树枝摇晃,似要断裂一般,心都提了起来:“湛儿!快下来!”
崔云湛却不听,踩着树枝凭着还年少轻盈的身体往屋顶上一跃,有瓦片被他踩碎滚落下来,李夫人奔至下方,忙唤卫士。
有卫士立即从暗处出来,就要上去将小公子捉下来,可崔云湛却蹲在屋顶上又咦了一声,道:“怪哉,怎么那孔明灯一下灭了这么多!”
他的声音还有些稚气,心中好奇至极。
卫士往那儿瞧了一眼,恭敬解释:“小公子,是有人将孔明灯射了下来。”
崔云湛眨眨眼,越发奇怪:“在天上飘又不碍着谁,做什么要将灯射下来?”
李夫人在下面听着幼子稚气的声音,头疼道:“许是这女郎的家中长辈不满那男子,不肯让他讨好了女郎……湛儿,你快下来!卫士快将他带下来!”
卫士自然是听李夫人的,上前就抱住小少年往下跃去。
崔云湛虽也学了点拳脚,但不过是护身的,又年少身形如细柳,哪里抵抗得了健壮的卫士,一下就被从屋顶上薅了下来。
他不满至极,又要上树,被李夫人拉住,“湛儿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