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不敢久留,朝她点点头便穿着蓑衣离开了侧殿的方向。
看着他的背影,桑青筠实在不敢想如他们这般的苦命人都在深宫中保持着最初的良善,那些含着金汤匙的人却能做到如此心狠。
皇后和贵妃是对立,如今也是皇后更胜一筹,可贵妃有纪氏这个强大的后台,有和陛下青梅竹马的情谊,有旁人难以企及的身份,所谓不得已,也不过是贪心不足的借口罢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无辜之人不该做她的踏脚石。
只要一想到谭公公中毒身亡的消息,桑青筠便心如刀割,眼神愈发冷了下来。
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要自乱阵脚,擦拭了身上的水后转身回到丰元殿内,重新站在了陛下身边。
这次她出去的时间不短,龙椅上坐着的谢言珩多看了一眼。
近日朝政不算忙,明日又是休沐时间,加上这段日子心情还算不错,所以今晚多饮了几杯酒。
不想几盏薄酒下去,桑青筠却去而未返,倒叫他有几分惦记。
这些天以来,她对自己的态度的确比从前亲近了不少,不像之前那么避之不及,除了日常在御前伺候,偶尔甚至还会与他说几句宫中的趣事,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她的主动,他自然乐见其成。
但他也存了几分似有若无的探究,不知道她是因为戴铮所说的那般,还是仅仅因为他帮了她一个大忙才得以亲近。
这二者之间有根本的区别。
对桑青筠,谢言珩承认他的兴致从未减弱。但正因他用过心思,才不愿稀里糊涂的被牵着鼻子走。
他当初就说过,他要她,但要她心甘情愿,绝不勉强。
只是眼前大殿之上,他不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所以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等再度举杯浅酌的时候,赵贵人从位置上起身,柔声说了句:“陛下心疼娘娘,帝后鸾鸣真是天下人之喜,今日的生辰宴又会如此隆重,妾身有幸来娘娘的生辰宴,实在是幸事。”
“在此愿娘娘能顺利为陛下再诞下一个小皇子,那便真是社稷之福了。妾身敬陛下,娘娘一杯。”
说罢,赵贵人一饮而尽,看着陛下的神情有些欲说欢迎的娇羞。
皇后看着赵贵人精心打扮的模样,再看到她今天新上身的蜀锦宫裙,发髻上的金钗,唇边的笑容深了几分。
赵贵人入宫以来一直不曾侍寝,所以她只能紧紧依附着自己这颗大树。
她很乖巧,甚至比妍容华还要听话懂事,可她天资实在一般,怎么看都难成大器。当初朝她抛出橄榄枝更多是看重她背后的赵太妃,至于她本人,不过尔尔,勉强是个能用之人。
不过她安分守己了一个月多,今日这么主动,恐怕不光是在陛下跟前多露脸,也是在暗示她,可否在今晚多提携她一二。
今日陛下选谁侍寝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她今日皇后的脸面已经挣够了,那点子微末恩宠嫔妃们怎么争抢都无所谓。
只要陛下不厌烦,她也不介意帮赵贵人说两句好话。
皇后以茶代酒,笑道:“赵贵人入宫时间虽短,却也算是规矩懂事了,可见都是当初在陛下身边侍奉的好处。”
有皇后这么说,谢言珩不会不给面子,何况今日赵太妃也在,便随口夸了两句,端起杯盏喝了一杯。
可皇后不在意,殿内的其余人却不是不在意,这会儿见赵贵人这般主动,脸色都算不上太好。
好好的生辰宴,今日的主角是皇后,原本谁都没急着在这会儿邀宠献媚,不曾想赵贵人倒是厚脸皮,扯着皇后的旗子便和陛下说起话了,皇后倒真是大度。
这个赵贵人虽是赵太妃的侄女,但那天她被贵妃戏耍失了恩宠一事早就闹得人尽皆知,已经实打实的是皇后的人,她这幅做派,看来是皇后有心提携也不一定。
见陛下和她说话,赵贵人顿时感觉有了希望,欢喜地坐回了原位。
可一侧的徐常在却阴暗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此刻,外面的大雨依旧倾盆,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时不时的雷声多多少少影响了观看歌舞的心情。
不少人都在想究竟何时雨才能小一点,这么大的雨,如何从丰元殿回去都是一个问题。
说不定明日还有不少人会得风寒。
所以今日皇后虽是寿星,却并不要求众人一定要坐到什么时辰才算恭敬。见雨势不减,便与陛下商议着,说众人今日能来就已经很高兴了,等会儿雨势一弱便各自回宫去即可。
不知是因为大雨,还是因为许多人的心思都揣着心事,这场生辰宴过得虽隆重,却称得上平淡无波。
时间随着雨声一点一滴的过去,到尾声的时候,连高声说话的人都少了。
站在高台之上的桑青筠垂眸不语,更不愿再看到恶心的人一眼,执壶又给陛下斟了一杯酒。
陛下今天高兴,饮酒的量已到最大酒量的七成,估摸着再来两杯就能醉倒。
她虽不确定陛下现在待她的心意到底有几分,还及不及从前,但她等不了。
陛下不胜酒力,今日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迫切的需要一个身份,一个有机会能手握大权,牵起陛下心弦的身份,而非继续做后宫里的高等奴仆。
夜渐渐深了,雨势仍然没有变小的意思。
陛下已经有些微醺,看起来不像是要点寝的意思,一直等到现在的嫔妃们多少有些失望,可眼前顺利回宫才是第一等要事。
陆陆续续的,有不少嫔妃上前说想先行离开,皇后一一允准,到最后只剩下了皇后、贵妃和赵贵人还不肯走。
贵妃心里想的什么在场的人都清楚,皇后可以成全赵贵人,却绝对不会成全贵妃。
“陛下醉了,你们扶陛下下去歇息吧,为了龙体着想,恐怕回不了太极殿。不如将陛下扶到偏殿去,再命人熬上醒酒汤,仔细伺候着。”皇后率先发了话,看着贵妃淡淡道,“天黑路滑,贵妃今日辛苦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为好。”
元贵妃自然不肯听她的,一时抬眸看着皇后,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谢言珩懒得看她们打擂台,抬手示意她们都走,带着轻微醉意的嗓音仍然低沉清冷:“雨势太大,你们也都回宫吧。夏季雷雨频发,明日命太医署熬煮祛风寒的汤药发放给宫中各人,他们在宫中不易,也要多体恤底下人。”
皇后笑着福身道:“是,臣妾领命,明日便广施恩惠,宫人和嫔妃们定会对陛下感激戴德的。”
说罢,她率先乘上尊贵的轿子离开丰元殿,贵妃和赵贵人就算不甘心也只能离开。
临走之前,贵妃不放心地看了陛下一眼。
陛下很少会有喝醉的时候,他今日歇在偏殿,难免事事都不周全。
何况身边伺候着的是桑青筠……
元贵妃心中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可一想到今日的信,她又觉得心中的气顺了不少。
桑青筠就算是皇后的人又如何,御前三年她毫无建树,又是个陛下不感兴趣的女人,想来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等日子再长些,桑青筠若不识好歹,她也不介意送她和谭二团聚。
当初的纪琦玉已经不在了,她如今手上沾了血,再也回不了头了。
偏殿内,桑青筠和其余几个御前宫女七手八脚地将陛下扶在床榻上,又抬高了软枕掖好被角,殿内烛火被吹灭了一半,暗幽幽的。
廊下的宫灯被吹得哗啦作响,戴铮安排着人在偏殿值守,轻手轻脚的御前侍卫们将殿内围的水泄不通。
今日陛下歇在丰元殿偏殿是无奈之举,可对桑青筠来说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此时她就坐在床边替陛下喂一盏醒酒汤,陛下的神情似混混沉沉,人也不似从前清醒。
他此时只穿了寝衣,薄薄的丝绸下就是精壮的肌理。
滚烫,热切。
她静静地注视了他许久,最终抽出帕子替他擦拭唇角,指腹极缓慢地从他的嘴角到下巴,再划到喉结停下。
她似乎感觉到他的微微战栗,喉头也情不自禁的轻滚。
第32章
桑青筠今年二十有二, 在整个后宫的嫔妃里来算也不属于年轻的那一批。
但她入宫后做的就是宫女,再往后是女官,教习嬷嬷一直教她如何侍奉主子, 却从未有人教过她该如何伺候男人。
她未经人事,也从来不曾侍奉陛下就寝,更不曾学习过这其中的知识, 今日所作所为全凭本能和平日里对陛下的观察行事。
所以其实,她并不清楚“房事”到底是什么样的。
桑青筠虽大胆撩拨着陛下, 但她知道,陛下今日还没到醉的时候。
上回在玉芙宫她不知道陛下喝了多少酒,可这回她问了戴铮,满打满算也不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半梦半醒应当是最好的,留有一丝清明却又比平时更孟浪, 而她也豁得出去所有。
微凉的指尖一路在滚烫的躯体上缓缓游走,所到之处都激起他的战栗和闷哼。
微薄的酒气在昏暗的龙帐之间蔓延, 暧昧滋生, 连此时窗外的大雨都只能让人更愉悦,似欲/潮来临前的鼓点。
直到她停在肚脐下不远的位置,指尖就此停住。
谢言珩听到她很疑惑的轻“嘶”了一声。
她不太懂那是为何, 既懵懂而惑人。
“怎么停了?”
他抬手紧握住桑青筠垂在床榻边的手腕,然后从善如流的下移,将她微凉的柔荑被牢牢包裹在掌心。
谢言珩屈膝起身,半靠在床沿, 而后将满脸红晕的她轻轻一拽, 她一个不防,美人撞入怀。
这是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时候将她抱入怀中,不知为何, 抱着桑青筠的感觉似乎比之任何人都要让他有满足感和情动之感。
谢言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喉头难抑的再次滚动,嗓音几分沙哑:“朕还以为,你会做的更多。”
桑青筠不敢看他,只挪开视线小声说:“奴婢不会。”
“是不敢,还是不会?”
谢言珩将她抱在怀里,大手从满头青丝游移到红唇畔,轻轻的摩挲了几下,但他没急着进行下一步,反而耐着性子问:“为什么?”
这一句为什么,桑青筠的眼眶蓦然湿润了。
她的身子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在谢言珩的怀中尤其的明显。她本就纤瘦,在他怀中仿佛使力可折,抬眸看向他的时候又眼睛含泪,从未见过的脆弱,她很小心问:“陛下不要奴婢吗?”
谢言珩的身子猛然一紧,抱着她的胳膊更用力了几分,恨不得将她现在就融入骨血。
她清泠好听的声音也带着颤,紧紧攀住他的衣领,合上眸,任由眼泪划过:“可我想要您,我只有您了。”
她说“我”,而不是奴婢,这份小小的僭越藏了女子的小心思,被他敏锐的捕捉到。
“朕以为,你一直想要的是出宫。”谢言珩的呼吸急促起来,黑眸带起巨大的潮意,他的身子被桑青筠带得越发滚烫,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用最后的理智克制着,一字一句道:“想好了?”
“一旦做朕的女人,朕不可能放你走,你便再不能出宫了。”
出宫又有什么用?桑青筠的梦已经碎了,她再也没有一定要出宫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