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英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尝着,尝不出滋味来,只觉得吃下的东西都哽在喉中,咽不下去。
“如何?”
李珣见她垂着眼睫,久不答复一声,追问了句。
“……还好。”
薛明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逆反之意,平和地答了。
李珣见她这副看似满意,却总透着不理不睬的模样,眸色深了深,让配殿里头的气氛变得古怪了起来。
在旁随侍的宫女们皆有所感,将头埋在了胸前,不敢抬起,不少人曾在宫中见过这位薛娘子,还亲眼目睹她跟在曾经的太子殿下身后求追不舍的样子。
没想到嫁到岭南后,再度回到宫中,倒是如今已然登基的陛下在想着法子讨好她。
看样子,她还不十分领情。
薛明英头也不抬地用着晚膳,只动着眼前的几道菜,吃得一板一眼,既不见得多喜欢那几道岭南的菜色,也看不出更喜欢上京的那几道。
也可以说是都不喜欢。
等她觉得差不多了,便不再动半口,抬起头对那人道:“我已遵照陛下的意思用完膳了,天色不早了,还请陛下准允我告辞归家。”
又是这样礼节不缺,喜怒不显的话。
李珣听得喉中一哽,呼吸重了几分,好不容易才压下了怒意,差点叫气出病来。为免自己失控发火吓到她,转过了脸,阴沉的脸色对准了宫女道:“给她净手。”
哗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薛明英在宫女的服侍下洗了手,漱了口,眼看收拾得差不多,便起身再度向那人告辞。
“今日多谢陛下款待……”
“今晚你就留在宫中。”李珣直接起身,越过了她,连听都不听她的话,便越过她离开这里。
薛明英呆在了原地,平平地呼吸着,一动不动。
好像已经接受了一切随他的心意来。
无论答应或不答应,是好是坏,她都可以。
李珣大步出了配殿后,直接踢翻了在门边摆着的花盆,瓷裂土崩,破裂的声音在暮色时分格外刺耳。
宫檐底下鸦雀被惊得乱飞尖鸣,叫声凄厉。
薛明英下意识眼睫颤了颤,脸上却仍是无动于衷的面无表情。
之后两日,那人再未出现在她面前。
除去司衣局的人来过两仪殿,给她量了量身形体围外,也没什么旁的人拜访。
她也不去想所谓的立后之事,只记挂着母亲,派人叫来容安几次,问他是否知道她母亲何时回来。
容安没给个明确答复,只模模糊糊地说,已叫人去高陵县告诉薛夫人,娘子从岭南回来了。
但要说什么时候回来,他也说不准。
薛明英客气地道了谢,便不再追问。
有几次容安欲言又止,被她看出来了,她直接以累了要休息为由,将他赶出了两仪殿。
她看得出来,容安话说一半不为别的,打的是让她去太极殿求那人的念头。
这两日她隐隐听说那人脾气不大好,训斥了不少朝臣,宫里宫外的人都想着法子在这些时日避开他,不要上前去触霉头。
薛明英想,她与这些人想得一致,不想到他跟前去触霉头。
最好可以一辈子都不见他。
这天夜里,和过去两日一样,薛明英沐浴后穿了身雪白寝衣从湢室走出,披着身用巾子吸过水的长发,发梢略略还有些潮意。
她打发走了宫女后,自己一人趴在了梳妆台前,长发顺着肩背散落,瘦弱身形显得孤苦无依。
久久地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般。
忽然有脚步声从她身后的珠帘传来。
薛明英愣住了,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转眼间就被人抱在了怀里,柔滑的寝衣在那人臂弯垂落,像拥了雪白的云在怀里。
她呼吸急促得厉害。
深夜里,他来两仪殿做什么?
抱着她就往床帐走……
她开始推着他,无声却又用力,掌心推得发红,仿佛也是在抵抗着他随心所欲便让她遭受的痛苦。
那人步履向前,不为所动地任她捶打推搡,一声不吭,脸色紧绷却又坚决。
到了床帐前,薛明英留了些指甲的指头重重刮到了他的下颏,瞬间便有股血腥味冒了出来,才让他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她。
薛明英手上一顿,身子抖了抖,却还是那样紧抿着唇望着他,眼里有警惕、戒备、些许惧意,唯独不见丝毫心疼之色。
任谁也想不到,当初的她听说那位太子殿下可能染上时疫后,急匆匆地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袖子,抽泣着说要和他同生共死。
让他别赶走她。
李珣感觉到火辣辣的痛意从下颏处传来,却都不及他心中痛意十分之一,明明她已到了他身边,即将成为他的皇后,反而让他觉得离过去越来越远,明明开始之初,她那般爱慕于他,让他觉得她永远不会离开他……
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在他所得知的全部里,他不过是未曾向她言明,不过是在那场冬至宴上没在明面上护着她,如何就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他将她推入了床帐里头,抵着她一遍又一遍地索要,将下颏的血珠蹭在她的雪白寝衣上,让她全身都染上自己的痕迹。
她不是喜欢他?既然喜欢了,就该一心一意喜欢到底,谁许她轻易转变了心意,头也不回地撤身离去?
他不信她这般决绝。
也决不容许。
和那日在软榻上一样,薛明英又躺在了他的怀里,背对着他,似要被他滚烫的胸膛灼伤,一动不动,似根木头。
“你母亲明日便回来了,朕和你同去见她,可好?”
李珣把玩着她的一缕长发,卷在了指端,开始时便有些发潮,出了汗更湿了,不少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黑影糜乱。
不出所料地没听见她的回答,他手臂落到她腰间,抱紧了她,在她颈侧落了一吻,感受到她下意识瑟缩了下,闷声笑道。
“那就是好。”
眼中却无丝毫笑意。
她在无声拒绝他。
第67章 “英英,你不要逼朕!”……
次日,薛明英从噩梦中惊醒,身后抵着她的灼热已不见了,除了床褥来留有些许余温,那般强逼着她贴近的力道已然消失不见。
“娘子起来了?今儿个可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宫女见她醒来,勾起了床帐,笑吟吟地叫进来热汤巾子,送到了她跟前。
见她脸色淡淡,低头时颈后红痕一片,光看着就能想象昨夜定然闹得厉害,不由暗暗心惊,笑意不自觉收了几分。
陛下这是……
不来就两日不来,一来就将人往狠里欺负。
“衣裙已经备好了,洗了脸,奴婢便替娘子更衣罢?”
宫女轻声问了句。
“不!”薛明英立马拒绝了她,似是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些,缓了缓道,“不用,我自己来便好。”
合紧的寝衣底下,还有不少他留下的痕迹,她不想让旁人看见。
即便是哥哥,也没这般弄过她,吮吸啃咬,仿佛要将她活生生吞吃入骨。
虽没到最后一步,却也是过于贴身的亲近,呼吸紧紧纠缠在一块儿,分不清彼此。
她手指拢在一块,握了握拳,却又无力地松开了,起身亲自动手换了衣裙,便打算出宫去见母亲。
刚走出殿门,容安赶了过来,在她跟前笑得小心翼翼道:“陛下请娘子去太极殿一趟,叫娘子见个人再去公主府看薛夫人。”
他偷偷打量着这位主子的神色,怕她一个不高兴拒了。
昨夜主子批完折子后突然要来这里,脸色压抑发沉,他看着都胆战心惊。
今早上走的时候也是神色冷峻,下颏上还有道血痕,似是被女子指甲抓挠才有的。
他连看都不敢多看,嘴更是闭得比蚌壳还紧,在主子面前都比往日格外地小心些,盼着别触了眉头。
看样子,这位娘子倒是当真和过去不同了,留在主子身边不情愿的模样,近身伺候的人都看得出来。
薛明英却没说什么,由他引着登了板舆,到太极殿下来,微低着头,慢慢进了里面。
李珣见她来了,本高坐明堂,立即起身急步走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牵到了自己身边坐下,笑着对一侧的江越山道:“先生,这便是朕心中属意之人,昔日在东宫之时,朕就已认定了她,还望先生尽早将那道折子上来,朕感激不尽。”
江越山忙起身道:“臣领旨。”
他一大早便被召入宫中,寒暄过后,陛下便直言要他上道请封立后的折子,越快越好。
说话间,陛下还特意提及岭南,道是那地方恶水僻壤,将人养不了多好,论风水气候,还是上京最好。
江越山不敢反驳,只默默听着。
多少也有些明了陛下为何特意将自己召来。
他这几日便听说那位齐国公府的娘子回来了,只是没回齐国公府,不知去了哪里。
隐隐猜到许是陛下特意安排了去处,想了想后,还去宝华寺问了问,从智清大师口中没听说寺里多了什么人,才稍稍放下了心。
分别时,智清大师却又向他透露了个消息,陛下不久前派人来取走了此前测算过的八字,还给宝华寺又添了数万两,让寺里的僧人此后在佛前多念祝祷之词,保帝后恩爱美满,常乐无虞。
可谁都知道,陛下并未立后。
正因为如此,今日被召见后,江越山多少也猜到了些是要自己做什么。
经历了这些事,他也有些麻木了,只要不是强娶岭南都督之媳,立个二嫁之女为后,也算不了什么。
陛下喜欢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