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英听见了拍门声,在他迫人的吻势下仰起了头躲着,提醒他门外有人在叫着。
“少爷!少夫人!”
崔延昭不言,只是顺着她仰起的弧度,从下颏吻到她脆弱的喉间,湿灼地落下自己来过的痕迹,发烫的鼻息在她薄薄一层肌肤上掠过,引起阵阵陌生的震颤。
“哥……哥哥……”
薛明英瑟缩了下,听见门外传来的声响越来越大,还在叫着少爷,不由推了推他,“有人在叫你……”
崔延昭一顿,掐住她的腰往后退了些,看着她的眼中红意未褪,在她身前一声一声地喘着粗气,明灭烛光间隐隐能瞧见下颌忍耐着绷紧。
“少爷!夫人叫您去西院一趟!”
“滚!”崔延昭怒喝了一声。
活色生香的心上人就在面前,他被频频打断,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些人有多远滚多远。
这还是薛明英第一次看见他生这么大气。
但……他胸腔随着说话声震动,她感受到了方才刻意忽略的异样,他和往日比起来,正格外地昂扬着,抵着她一时难消。
她涨红了脸,怯生生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西院……二姨叫你去西院……”
崔延昭以为自己吓到了她,忍得额角青筋跃动,沉默着将她从浴池中抱了起来,送到了软榻上,拿巾子裹住了她的身形,摸摸她的脸道:“方才是我气急了,大声了些,阿英别怕。”
“不是,我没有”,薛明英才开了个头就闭口不言,还在被那异样震得头皮发麻,她没想到竟真如书上画的一样,会有那般大的变化。她手心发潮,也不知是震惊还是胆怯,许是都有,推了推他道,“哥哥先去西院罢,我叫秦妈妈进来。”
崔延昭听出她的退却之意,门外之人又在不停地叫着他,他握了握拳,哑声道了好,走到一旁拿了件干净袍子披在身上,开门走了出去。
薛明英换了寝衣后,方才叫了声秦妈妈,坐在榻上等着她来时,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她记得之前西院并未住人。
怎么会突然走水?
秦妈妈进来后给她拧干了头发,慢慢用巾子吸着水,见她问西院的事,答道:“我才听了一耳朵,是那个女客住的地方,说是底下人不小心,哪里留了火烛未灭,风一吹,就将火烧了起来。夫人已经赶了过去,姑爷也过去了,这么多人帮着灭火,想是没什么的。只是……”
“只是什么?”薛明英听出她欲言又止。
秦妈妈将她半干的发丝放下来,换了块新巾子,边道:“我看着,那位女客倒是对姑爷格外不同些,小姐得多提防着。”
“哥哥不会”,薛明英当即便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说不上来,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一样。秦妈妈,明日你帮我打听打听去,我们离开的这些日子,府里头出什么事没有。”
秦妈妈应下了,另也想着还是得多看着那位女客些,内宅里的手段层出不穷,不定什么时候就着了道,到时便后悔不及了。
想着,她又想到了留在国公府的夫人身上,当初她也觉得那位国公爷会对夫人一辈子好,临了,被那位老夫人一逼一闹,终究还是出了事。
自那之后她就知道了,再是情深意笃的人,也难说靠得住,有些时候人不知不觉就变了样,谁也猜不到。
薛明英回到房中,坐在床边等了一夜,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头靠着床柱。
醒来时顾不得脖后泛着酸,透过窗子一看,已是天色大亮。
她有些诧异,哥哥去了一整夜?火势太大了吗?
“秦妈妈!”她着急地走出房门,叫了一声。
秦妈妈赶了来,脸上怒意和不忿未消,面向她时强忍着压了下去,勉强笑道:“小姐起来了?我叫底下人打水来先洗脸罢……”
“西院那边火情很严重吗?夜半不是传来消息,说已经灭干净了?”
秦妈妈应了声,“火是灭干净了,可是我听说,那位女客自称受了惊吓,拉着夫人的手不让走,还求夫人让姑爷也留下陪她,说是她怕得厉害,只有见到姑爷,才能心安!”
说着,她忍不住啐了口道:“简直仗着自己客人身份,得寸进尺,无法无天,不知廉耻得紧!”
薛明英也变得沉默起来。
她甚至冒出个念头,这场火灾是不是那位客人刻意为之,只为了将二姨和哥哥留在西院,彻夜陪着她。
上京内宅里头这样的事,妻妾争宠、婆媳争风,层出不穷,秦妈妈和母亲闲了会议论几句,她听过不少。
薛明英抿了抿唇,独自进了屋。
西院正房里头,合起的床帐外,正围了圈正襟危坐的大夫。
从昨夜开始,这些人便奉命守在这里,以防万一。
这位娘子受了惊吓不假,是得有人看着。
穆尤珠躺在床帐里处,整整一夜,未曾合眼睡去。
她没想到那场火会起来得那么容易,仿佛有人在暗中相助般,不过一时半会就将偏房烧了个大半,惊动了整个都督府的人。
她捂着乱跳的心口,吓得脸色苍白,见都督夫人赶来了,便晕了过去,醒来后说自己心悸不安,想要见见崔将军,“让夫人见笑了。只是……我自小便听说过崔将军的名字,道他能文善武,是天底下最出色的郎君,我若梦魇了,乳娘便会哄我道,崔将军来保护我了。偏也怪,每次一说完这话,我就好了,不怕了,觉得身后有了倚仗。夫人,你能不能让崔将军来此处一趟,让我看看他,就看一眼便好。”
她哀求了几句,见那都督夫人还要推辞,只得含着泪眼道,“即便不看在婚约份上,就让他来看看我这个病人,也不成吗?夫人,我不是都督府的仇人,父亲让我来这里,是为了两府交好,不是吗?我只是想见见他。”
她用了父亲名义,终于将心心念之人等了来。
才进来,她就看到他里头衣衫是湿的,英俊的面容上水珠未干,仿佛才从水中出来,带了些说不出的隐秘叫人窥见的意味。
她看得口齿微干,默默低下了头,叫了声“崔将军”。
他却没看她,在听完来龙去脉后淡淡哦了声,扭头吩咐人去请大夫,让七八个大夫替她把脉诊断,开药令她安心。
大夫进来后床帐便放了下来,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隐约看见他闭目坐在都督夫人身边,脸色不大好看。
她忽然想到,他那般钟爱那人,此时又是夜里,被她叫来此处,许是被她打搅了好事。
穆尤珠卧在枕上望着他,泪珠渗入了软枕,心中酸涩之余,竟觉得有些莫名的畅快,她不好受,他也不好受,她和他有得熬。
等大夫们再度把脉,异口同声说病人已无恙后,崔延昭当即走出房门,回到了东厢房。
他见那人正在清点从上京带来的玩意,几步走上前,迫不及待从身后拥住了她,疲倦地叫了声阿英。
薛明英在他怀里一僵,手往后撑着推了推他。
崔延昭扳过她身子来,倒有些笑意地看着她道:“夜里没回来陪你,不高兴了?”
“那个客人,是不是喜欢哥哥?哥哥呢?”薛明英望着他,问得直截了当。
她在这种事里受过委屈,不打算再藏着掖着,吃一堑长一智,她须得问个干净。
第61章 “好,那就等你回来就说。……
崔延昭轻抬起她的下颏,见她问得认真,要探究到底的模样,是存心和他好生过日子才会有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敛了敛,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慢声叫她听得清楚道:“旁人如何想,无关紧要,但阿英,你当真不知我心爱之人在何处?”
“她生于上京、长于上京,本是我岭南人高不可攀的娘子,却甘愿抛却无上浮华,下嫁到此。”
“我与她成了夫妻那日起,便想的是执子之手,白头偕老,终此一生不要辜负于她,不然,叫我万箭穿心,死不足惜。”
“阿英,你可知道?”
薛明英眼中泪意闪烁,圈住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了他,重重嗯了一声。
这场婚事之初,不过缘于她想离开上京之心,亦不过她听了母亲的话,挑了他为郎君,与他口中所谓为了他下嫁岭南,毫不相干。
可他未曾深究过这些,始终待她如初,真正将她当成了捧在心尖上的人。
她在上京丢下的马术是他帮着捡回来的。
她爱吃的荔枝是他去增城时带回来的。
还有整个夏日房中不间断的荷香,是他早起到公署上值之前,先去荷池挑上几朵花养在水中,命人精心供养才有的。
他或明或暗地照顾着她,时时担心她在岭南过得不快活,她都知道。
崔延昭微弯下腰与她相抱得密不可分,心中缺了一块的地方被补齐了般,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满足,只觉不会有比此时更令他感到圆满的时刻了……
旋即一阵突如其来的惶恐袭来,击中了他。
他眼中多了抹暗郁,将她更紧地按在了自己怀里,嗅着她发间的清香,笃定道。
不,还会有,还会有更多!这只是个开始!他与她恩爱美满的开始!
谁也无法阻挡。
他会将一切不圆满都铲除殆尽。
到了夜里,西院又出了事。
穆尤珠犯了梦魇,神情呆滞,谁接近她都只能换来她的尖叫,整个人躲在床帐里头,如受惊的鹌鹑般瑟瑟发抖。
大夫们束手无策,只好去请都督夫人。
都督夫人来了也没用,如昨夜般旧事重演,崔延昭又被人叫来了此处。
穆尤珠听说他来了后,仍将床帐合得密不透风,哭着上气不接下气道:“不,不是崔将军,你们在哄我!他有了旁人,不会来了,他只会觉得我是个累赘……”
她的嬷嬷忙道:“怎么会?小姐与崔将军的婚约是老土司和都督大人亲自定下的,只等着崔将军过几天就上门提亲呢,怎会将小姐当成累赘?小姐掀开帐子看看,崔将军这不是来看小姐了吗?”
崔延昭没上前,远远地站在门外,不迈进房中半步。
忽然,一颗碧琉璃珠从床帐里头滴溜溜滚了出来,滚到了他脚边。
他看了眼,莫名觉得有些眼熟,眉头微皱。
穆尤珠听了那嬷嬷的话,停了一停后,喃喃道:“嬷嬷,你别骗我了,他根本就没来,他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一心只想毁了这个婚约,怎么会来?”
“那时候我被那些人欺负,是他赶来救了我,还说我若再被人欺负,他还会帮我。”
“我一直记得,从未忘过,可他长大后就忘了,再没来土司府看过我,还被下了圣旨娶妻。”
“嬷嬷,有好多人围在我身边,在大笑,绕着我转,怎么赶也赶不走……”
“嬷嬷,你帮我找崔将军,让他将这些人打跑……”
“嬷嬷,你让崔将军来,我要他,我只要他……”
“嬷嬷,我好害怕,你救救我……”
薛玉柔见状不得不叫了声门外之人,“延昭,你进来。”
崔延昭没动半步,但他想起来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他陪父亲去土司府拜访,父亲与那位土司有要事相谈,土司府的侍女将他带到了花园里,临时有事,匆匆走开了一会儿。
他在原地待了会儿,听见一墙之隔后有哭声,还有哀求之声,爬上了墙头一看,是群不大不小的郎子围着个小女娘欺负,要她将值钱的珍珠和发簪都交出来。
那小女娘将东西都交出去后,那群郎子还不罢休,要她继续找,别想着私藏,叫他们找到了要她死。
小女娘哭着说都给他们了,求他们放过她,明日她可以拿更多出来,通通都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