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入耳,陈母等人浑身都在发凉。
稚鱼快被吓哭了,瑟瑟缩缩的往陈母怀里缩。
“鹿衡玉更是别提,家里烂事一堆,如今他也就能堪堪护住自个。若是稚鱼嫁他,那挨他继母打骂都是轻的,最怕是对方会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将人暗害了去。”
陈今昭看向她们,“这两位还是我觉得是认识的人中,品行上佳、能力不俗的男子,他们尚且如此,旁的又怎可堪一提?”
见她娘将话听进去了,陈今昭就趁机再提了稚鱼招赘的事。时下招赘分两种一种只形式上的,这种多是女方家顾忌贤婿的面子,只象征性的走个过场,赘婿仍可以读书科举,有翻身的可能;而另外一种,则是手续齐全,需到官府备案、签契,斩断其所有后路。
后者,无论是于律法上还是世俗层面,都低人一等,命脉完全握在妻子手里,至死都翻不出风浪来。
她从不敢赌人性,所以她倾向于将所有隐患扼杀在摇篮里,杜绝赘婿踩着稚鱼上位的所有可能。陈母听完,一时也没了主意,就看向了旁边的稚鱼。
陈今昭也看向稚鱼,见她低着脑袋不说话,就安慰道,“等我以后找那郑牙让他给你寻个脾性好,高大又俊美的夫婿。以后成了婚,你让他朝东他不敢朝西,事事都依着你好不好?”
“可是,那与哈巴狗有什么区别。”稚鱼委屈的抬头,瘪瘪嘴带着哭腔,“哥,我不想要个奴才秧子。”
说着就抬袖摸把眼,突然起身跑出了堂屋,回了东厢房。
陈今昭怔怔看着空空的座椅,好长时间未回神。
陈母欲言又止,终于迟疑道,“今昭,要不你再想想?或许,还有好些的人家?”
陈今昭沉默下来,这些年以男子身份行走在外,她反而更能接触到些阴暗面的东西。正因如此,无论将稚鱼放谁家里她都不放心。
但稚鱼的感受,她又不能不顾及。
“好的娘,容我再想想罢。”
月朗星稀,凛冬的深夜万籁俱寂。
陈今昭躺在榻上半宿难眠,而昭明殿内寝,亦有人辗转反侧。
姬寅礼拉开厚重帷幔,沉哑的朝外吩咐了声掌灯。
刘顺带着人轻着手脚入殿,很快点明了几盏宫纱灯,小心翼翼的置于屏风两侧。
边系着寝衣束带,姬寅礼边下了地,大步走向临窗案前。
“再将那本册子拿来。”
刘顺很快反应过来,是他从楚馆淘来的那本。晚膳过后,他主子心血来潮的突然开口要他呈上此册,但堪堪翻过一页,就脸色难看的摔掷在地上。
哪成想,这都半夜了,对方却又想看了。
没做耽搁,他很快亲捧着画册过来,同时招呼宫人多提了两盏宫纱灯过来,放置在桌案上,照得画册人物纤毫毕现。
姬寅礼翻过一页,强忍着将手中册付之一炬的冲动,想要逼自己往下翻。可根本不成,他的手搭在画页之上,都甚至感到恶感冲顶。
将画册猛地退远,他长吐口胸间郁气,好半会方低着眉眼朝旁侧道了声,“还是由你来看罢。待那日,你再与我细说。”
刘顺不知那日是指哪日,自也不会多嘴问,只管低眉顺眼的应是。
姬寅礼指骨用力揉了揉额角,情绪稍缓后就起身来到贴墙放置的多宝阁前,取出中间位置的朱漆藏珍匣。打开匣盖,就露出里面散发着莹莹流光的红玉莲花簪。
他伸出指尖轻抚,温凉的触感沁肤,好似是抚上那人白嫩微凉的脸庞。眼前好似又浮现那人被他于榻间质问时,那含泪轻语解释的模样,单单对方那句,'若不如此,恐连进京银钱都凑不齐',让他每每记起,就心疼得紧。
不知不觉,他已被那人牵动了半数心神。
他指尖抚着的力道加重。就定在那日罢,也算双喜临门。
内心躁郁的症结在何处,他心底深处清楚地很,一方面是对那人日益见长的极度渴望,另外一方面则是对真正交融的极度抵触。矛盾的两方步步相逼,恨不得将他逼疯了去。
不能再如此了,他想,要么退,要么进。
既退不得,那便进罢。
第71章
腊月十八,是陈今昭的生辰。
陈母做了满桌好菜,陈今昭也摆上了回来时绕路买来的梅子酒。一家人围坐桌前,笑语盈盈的给她庆生。陈母正说着明年给她行弱冠礼的诸多打算时,院门处响起了敲门声。长庚放下
碗筷就跑出去开门,没过多时,又急跑回来。
“少爷,宫里来人了!”
堂屋外,身穿绛纱袍的太监谦卑含笑的站着,身后跟着一队宫监。
“陈大人,殿下有请。”
坐在宽大华丽马车上的陈今昭,一颗心突突跳个不停。
她低眸看着斗篷下露出的一抹红衣,心下更是被层浓重的阴影笼罩。
对方竟特意嘱咐,让她穿红衣入宫。
手指猛地揪住座下锦缎,她睁大眸呼吸急促,整个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下了马车,刘顺带着她径直入了昭明殿内寝,绕过五彩琉璃屏风,来到雾气氤氲的净房。里面放置着热气蒸腾的浴桶,水面上铺洒了层凤凰花的花瓣,随着热水荡漾漂浮。两侧摆着香炉,炉里袅袅腾着暧昧暖香,缓缓飘散在整个净房中。
眼前一幕,直接骇了陈今昭的目,她不由拽紧斗篷的细带,惊得连连后退。
刘顺带人堵住净房的出口,笑容谦顺道,“陈大人,还请您汤沐。”
陈今昭煞白着脸,强自镇定,“还请大监先回避。”
刘顺应声,却未离开,只是与身后的宫人们一道背过身去。这副不同往常的架势,无疑更让她心中那不妙的猜测印证三分。
“殿,殿下呢?”
“您且先汤沐,殿下稍会便来。”
刘顺回话过后,就听得后头安静了下来,只余那难以压抑的急促呼吸声。稍许,他开口催促了声,但身后那人应的好好的,却依旧没动静。
他又耐心稍等了几许,耳听着身后人依旧没有动作,暗自叹息声后,终是道了句,“陈大人,得罪了。”
语罢就带着宫人转身上前,要扒她的衣服。
“刘大监!你这是作甚!”陈今昭又急又恐,仓皇躲避,一手死命拽着胸前的斗篷,一手死命推搡着过来的宫人,“有话好好说,待我稍缓会可成?刘顺好声好气的劝,“陈大人,就沐个浴而已,费不得什么工夫的。殿下也在等着您呢,您也莫让殿下久等不是。 ”
陈今昭越听越怕,挣扎的就越厉害。
挣扎的途中,她碰倒了两侧的红瓷香炉踹倒,推倒了净房门口的五彩琉璃屏风,又抽出间隙猛踹浴桶,踹的里头热水激烈晃动,水溅洒的四处都是。
“哎哟陈大人,您可悠着点,莫要割着脚啊。”
刘顺见她踩着瓷片四处跑,惊得额头冒汗,真恨不得能跪地叫声祖宗。火急火燎的让人赶紧将地上碎瓷片收拾走,他追在后头去抓她,边追还边好生的相劝,让她莫要如此行事,省得惹殿下生气。
净房外,姬寅礼褪了外衣随手扔给了宫监。
他也不进去,只立在门口处,静看着里面的闹剧。
这会里头的人已经双拳难敌四手,没过多时就被刘顺几人按住了,但见其惊慌鸦青色斗篷被扯拽得凌乱,兜帽边缘一圈柔软蓬松的绒毛胡乱贴着她的脸庞,那被白兔毛拢着的白璧面庞,在宫灯橘红色的暖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失措的拽紧斗篷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如斯可怜,又如斯可口。
“殿下?殿下!”
里头之人见了他,顿时那恐慌无措的泛红眼眸燃起希冀,急语连声哀求道,“请殿下今夜饶过臣罢!臣,臣尚未准备好,可否容臣准备一段时日?殿下,殿下!臣求您。”
姬寅礼低着眼帘看着,看着对面之人死命拢着斗篷不肯让人脱,看她眼睛红红的,惊恐未散,却仰面满含恳求的望着他。如此期期艾艾,让见着无不动容。
但他此刻却心硬如铁。
“早晚都有这么一日,你莫怕。”转眸看向要动她衣服的宫监们,他压下眉间那股不虞之色,挥挥手,“你们都下去罢。”
陈今昭眼见着刘顺带人迅速无声的退走,而对面那人已开始脱身上的中衣,顿觉魂飞魄散,惶恐的朝他跪了下来。
“殿下开恩!”她白着脸,抖着唇,苦苦哀求,“今日是臣的生辰,您发发慈悲,容臣归家可成?”
“莫说傻话。”他褪了中衣,又脱掉里衣,露出筋肉隆起的肩背。只穿着绸缎亵裤,他举步上前。
陈今昭浑身颤抖,朝他叩首:“殿下!殿下,臣不好此道!殿下开恩,我,臣不走旱道啊殿下!”
姬寅礼骤停了步,狭长凤眸盯着她,漆黑的眸中倒映着她苍白的脸色。稍顷,他笑了声。”你懂得可真多。”
“殿下我……”
“乖,要跪就去寝榻上跪着。”
暗含威胁的话语入耳,陈今昭面色大变,当即扶着桶身仓皇起身,急急退后与他拉开距离。
“既然连春宫图都画得出来,那想来你也非那死板之人。”他边朝她走来,边放柔了声线耐心劝哄,“山有木兮木有枝,此间情意千万,又何须独论阴阳。天地交泰是常理不假,但安陵之好,怎岂可谓之秽浊?陈今昭,你既通晓史书,那自也明白,从古至今君臣同寝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足为奇。前有龙阳君得宠于王,后有武帝思嫣不已,可见抱背之欢自古有之,既如此那你我又何须讳情衷?”
他嗓音低柔含情,似带着安抚人心的温度,但那目光却如丝如网,带着不容情的强势,将她缠裹紧随,牢牢缚住,似不容视线中的猎物逃离分毫。
陈今昭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他那连篇鬼话更是听得她胆丧魂惊。今夜他尽显司马昭之心,撕却最后的伪饰,现出狰狞欲念,让人有种在劫难逃的绝望。
“殿下既与臣说史,那又何不与臣说明白宠臣下场?龙阳君如何,韩嫣又如何?前者郁郁而终,后者被诛身亡,皆不得好死。与其落得个不得善终、又遗臭千古的名声,那微臣恳请殿下赐死,既全了殿下的圣主之名,又保了微臣之节。”
面对他的步步逼近,她手扶着浴桶边缘连连后退,惊慌失色的瞳仁映着他那极具侵略性的雄劲身躯。
姬寅礼眯眼,猛跨上前一步,高大的阴影笼罩着她。
“孤既能要了你,就能护住你。”
他语声一如既往的平缓,却挟着不容违逆的掌控力,“陈今昭,你要信孤,此生会保你善始善终。”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与保证。
陈今昭的手指用力抠进浴桶边缘,此时此刻,对方的每一分保证,非但不能让她得到任何安慰,反而会加剧她的惶恐惊惧。姬寅礼抬手要去抚她苍白的脸,神情带着些纵容的意味,“今夜过后,在不损国朝社稷的前提下,孤可容你恃恩狂纵。”
陈今昭瞳孔骤缩,惊恐的闪避后退。
他表情渐敛,微沉着眸光就要强势欺近。
陈今昭惊慌失措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抓着浴桶猛地朝他推去。随着砰的声响,浴桶被推翻在地,温热的水挟着零散的花瓣洒了满地,溅湿了他的绸裤。
姬寅礼闭了眼,极力忽略腿上湿热的不适感。
“刘顺!”
在外头候着的刘顺赶忙趋步过来,刚至净房门口,就听得里头主子声音略沉的吩咐,“过来将他带去寝榻。另外,熬碗安神药端来。”
他忙应下,招呼人就进了里面。刚一入内,就被地上一片狼藉的场面惊住,尤其余光不期瞥见他主子那湿漉漉的裤腿,更是惊得心头一突。
小心绕过倒地的浴桶,他淌着地上没来得及散出去的积水,朝那探花郎趋近。尚未等靠近,就听对方难掩慌乱的告罪,“殿下,是微臣的错,殿下息怒!”
刘顺动作稍顿,眼角余光朝旁侧小心瞄去,而后就见他主子一言不发的抬步走出了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