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芸心却会和帝后打交道,和其他公主们晨昏定省,少不了遭受冷眼排挤,那些人早已伤她至深。
“晚儿知恩图报,我们现在过得顺遂顺心,也都托她的福,得陛下恩赐。”
林婉柔对萧梓轩说:“殿下放心,我们对晚儿,始终如一。但京中从南国而来的人不止我和芸心,您可要言辞慎重。”
萧梓轩诚恳道,“我性子浮躁,处事不周,多谢林夫人提点。”
“殿下言重了,提点不敢当,您没有坏心思,正如太妃所说,殿下还是孩子心性。”
林婉柔笑容和善。
萧梓轩小声对桑芸心嘟囔:“你怎么什么都和夫人讲。”
林婉柔看着两个孩子,不再多言,反而起身回了房中。
桑芸心没理会安王,只和桑晚说着话。
“难怪陛下对你这样好,一开始,我和母亲都吓着了,何况在南国,你和陛下相识不过几日,便敢开口,救我们出来……”
她话里话外,有几分嗔怪的意思,语调绵绵。
“母亲那几日很是担心,生怕你惹怒陛下,性命不保。”
“我没想旁的,从前你和夫人帮扶我许多,我就想着,不能让你们终日被关着。”
桑晚想起当日场景,悄悄勾起唇角,“陛下当真对我有求必应。”
萧梓轩好奇问道:“听柯大人说,皇兄当时对你的好,连他们这些近身之人都惊讶不已,足足好几日才消化,皇嫂当时就不好奇为何这么突然?”
“好奇。”
桑晚看向已经挪到桑芸心身侧的萧梓轩。
“一开始没敢问,后来问了,也没得到答案,陛下在回避。”
萧梓轩想了想萧衍之的变化,好像五年前他还是皇子时,并没有这么骇人。
只是话少,眼神不大友善。
在宫道上偶尔遇见,他身后总跟着一个瘦高的老太监,眼神轻蔑。
每每那人在时,萧衍之从不会正眼看他,若不是母妃说,那是对他的变向保护,他真的以为萧衍之对他不喜。
后来做了皇帝,血洗朝堂,将权柄夺回后,整个人气场都变了。
终日阴着一张脸不说,动辄就会死人。
但萧梓轩不知道的是,后来帝王所杀之人,都是数年来,在宫中冒犯过他的。
没人死的无辜,今非昔比罢了。
他一向不懂萧衍之心中所想,也不会问。
萧梓轩一直都明白,安心做他的纨绔方能活的久些,可自从萧衍之夺权后,就没人再希望他这样了。
“既然是皇兄自己不想说,皇嫂没认出来也是意料之中,但怎得秋狝遇刺,就认出来了?”
萧梓轩问的地方,的确是桑芸心也奇怪的点。
她看了眼萧梓轩,也一同将视线扭向桑晚:“莫非陛下遇刺,怕、怕有万一,才告诉你的?”
桑芸心自知此话是对天子是大不敬,声音极小,说的隐晦。
安王当即反驳:“真到那一刻,皇兄更不会说了,只会徒增皇嫂伤心,让她牵绊。”
据他观察,皇兄有苦难言,更不愿牵累旁人,一开始都没说的事,即便性命垂危,也只会藏得更深。
萧梓轩声音并不遮拦,桑晚被二人盯得都尴尬起来。
她自然不会如实讲出当年的事,只含糊地说:“不是,我自己发现端倪的。”
“端倪?”
萧梓轩疑惑地想,“皇兄右肩中箭,必然褪了衣衫……难不成皇嫂多年前就见过,皇兄身上有什么胎记?”
他说完,桑晚便再坐不住,脸颊绯红,提着衣裙起身:“我进屋去陪夫人。”
桑芸心甚少这般无语,转身面对着萧梓轩,连着封号一起唤他:“安王殿下。”
“突然这么严肃干嘛……”
萧梓轩心中忽而不安,试探道:“本王又惹你生气了?”
“殿下惹到的,怕不是我。”
桑芸心很无奈,觉得萧梓轩可气又可爱。
儿时无人规劝他,待萧衍之上位,一切都好起来,阮太妃又去了寺庙,有心让他变好,可路途较远,一月也只见两次罢了。
萧梓轩虽孝顺,但叛逆多年,哪里会乖乖听话。
“皇嫂日日和皇兄待在一处,怎会为此羞赧……”
桑芸心反问:“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晚儿不是早就知道陛下身上有无胎记?怎会非要等到遇刺那天才知晓。”
萧梓轩怔愣住,恍然清醒。
顿时尴尬起身,往屋中走了两步,又觉不妥,返身折回。
“芸心,我从小就愚笨不聪明,反应慢,得罪人也不知道,我进去不合适,劳烦你替我辩解一二。”
桑芸心突然被萧梓轩这样认真看着,还同林婉柔一样唤她芸心,一时间语塞。
起身和他稍稍拉开距离。
“殿下倒也不用这样妄自菲薄,您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晚儿那我自然会说。”
萧梓轩看她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半步,眼神稍暗。
“二姑娘不必安慰,母妃眼里的失望本王看得见,皇兄大抵也是如此,这王位,
我能安稳坐好,就是了。”
他说完,转身要走,桑芸心也不知为何,突然叫住了他:“殿下!”
萧梓轩侧身,“二姑娘还有别的事吗?”
“我在寺中陪了太妃半月,听娘娘讲过殿下曾经的生存环境,她并非对你失望,而是亏欠。”
桑芸心往前走了两步,在安王身边顿足:“京中人人都说你纨绔,可太妃只在我面前一遍遍重复,殿下是个好孩子,纨绔所言所行,殿下样样不沾。”
萧梓轩眼神微动,一言不发,只安静听桑芸心继续说。
“生性贪玩,是孩子心性;没个正形,是到了年岁,还无房中人;男儿成家立业,自要先成家,后立业。太妃身处寺庙,无法为你操办,怎能不急。”
“至于陛下,孟大人传授课业,凌老将军带您历练,又怎会不重视殿下?”
“可我动辄使性子,不去孟大人和凌将军那,哪里真能像皇兄期望那样,终究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只会让他失望。”
萧梓轩知道自己无法成器,就变着法的逃避。
桑芸心轻笑:“陛下也不是真的要您学出名堂来,两位大人皆是朝中重臣,让他们教您,一方面是想让殿下有点东西傍身,另一方面,是想告诉外人,您被陛下看得很重,不敢有人轻视了您,这才是王府立足的根本。”
萧梓轩心中很乱,桑芸心一番话,推翻了他之前多年的心结。
他问:“那你,对本王失望吗?”
桑芸心本不忍看他难过,哄了一番,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问住。
疑惑道:“我为什么要对殿下失望?”
他们之间,只是交易关系,何来失望之说?
萧梓轩听后却笑逐颜开,情绪高涨,激动地往前走了一步:“芸心,本王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
“殿、殿下也不笨……”
桑芸心这次忍着没后退躲开,不想自己刚安慰好的成果再崩塌。
屋内林婉柔站在窗棂前,看着桑芸心和萧梓轩的侧影,两人的声音若隐若现飘进耳中。
“你说,芸心和安王会假戏真做吗?”
桑晚在矮榻上坐着,珠月在角箱中挑着花种。
她起身,走到窗旁挽住林婉柔:“夫人放心,二姐姐是真性情,若喜欢,谁都拦不住,若不喜欢,亦谁说都无用。”
“但我觉得,殿下倒是有几分听二姐姐的话。”桑晚打趣道。
“你啊,惯会安慰我。”
林婉柔轻拍了拍桑晚的手背:“看他们自己造化吧,芸心的性子,也不知以后是福是祸。”
“二姐姐有夫人悉心教导,定不会出岔子的。”
说到这,桑晚神态略不自然。
“说起来,我来到晋国,统共才和夫人见过两三次,从前您是我庶母,我唤一声林娘娘再合适不过,但现在,竟也和旁人一起,唤您夫人了。”
林婉柔心头一紧,她知桑晚要说什么,怎会不心疼。
“称谓而已,不会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
“可我好像就连最后的这点,与亲情有关的东西,都要失去了。”
桑晚神情落寞。
“今日看孟大人认下义妹,就在想能否和您也认下这层关系,再说,您本就是我庶母,当年接生我的人也是您,这些年来,对我和芸心一视同仁,也教会我许多道理,但现在,我总觉得生分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
“晚儿……”
林婉柔听得心中难受,眼圈发红。
“不是生分,是不想拖累你,因着你的关系,陛下已经帮扶许多,京中流言蜚语自秋狝结束,大臣归来后,更是传的有鼻子有眼。”
她长叹了口气,本不想将这些告诉桑晚。
“那些官家夫人时常来锦绣坊,风言风语流传极快,连带着我和芸心这两日都没再去坊中了。”
“难怪今日没见到夏兰姑姑。”
桑晚声音极轻,听得出她很伤怀。
“我让她去锦绣坊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