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垂眸,盯着锦被上秀花的纹路,似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萧衍之。
看她神情恍惚,帝王想探她额头的温度。
受惊的桑晚下意识闪躲,萧衍之伸出的手顿在半空,默默收回。
桑晚自知做错,赶忙摇头:“成王败寇,阿晚省得,陛下所做之事再正常不过。”
萧衍之看着她明显不安的眼睛,认真道:“阿晚,不管你信不信,朕永远不会伤害你。”
*
直到日暮渐落,萧衍之才从寝殿出来,锦书进去照看。
柯沭是龙影卫首领,已经侯在一旁。
见钟旭还在,萧衍之先看向他:“钟太医,朕一言九鼎。”
钟旭跪地:“陛下,臣不求官途坦荡,亦不求荣华富贵,斗胆向陛下求一个人。”
萧衍之转身坐在御案后:“说。”
“微臣之女乃南国后宫小小选侍,时逢周皇后进献美人,遭同门所陷,小女被抬入宫中,至今未承恩宠,求陛下准小女归家,免南国后妃之灾。”
他伏地叩首,声线微颤。
元德清躬身,呈递上龙影卫下午查探的情报。
萧衍之大致扫了几行,钟旭为人节俭,只有一位发妻,儿子早夭,因不愿扶持周氏一族做违背良心之事,在太医院饱受打压,唯一的女儿也被抬入宫中磋磨。
家中老祖代代从医,见多识广,到他这一代,才入了太医院。
钟家女进宫,想必在邻里间也是风风光光,南国国破,宫妃全部押回晋国,他的女儿却安全归家,日后议亲,想也会遭人诟病。
萧衍之侧眸,“钟太医接下来,就该计划着辞官回乡了?”
钟旭:“不敢欺瞒陛下,待局势稳定后,臣确有此意。”
“朕许你入晋国太医院,举家迁移。一路北上,路途衔长,钟太医是想伴驾随行,还是辞官回乡,这一次,允你自己选。”
御驾亲征,萧衍之只带了军医。
北上返途,桑晚身子孱弱,有钟旭在,他会放心很多。
钟旭深知回乡也躲不过人言可畏,生计也是问题。
若去了晋国,就是新的开始,女儿曾入南国后宫之事,或能了无痕迹。
即便伴君如伴虎,他也不会错此良机。
只是没想到帝王会给他这天大的恩赐。
钟旭磕头叩首:“臣愿举家北上迁移,伴驾左右,谢陛下隆恩!”
钟旭退下,不知柯沭上禀了什么,銮驾离开,晚膳时也没回来。
锦书侍奉桑晚用膳后,在偏殿庭院走了片刻。
“秋意渐浓,气候竟还这般温润,枝叶仍旧繁盛,奴婢还是第一次见。”
锦书搀着桑晚,变着法的聊天,试图让她忘却白日里那骇人场景。
夜色朦胧,桑晚抬头看向树枝。
暗影浮动,不断想起宫门外悬挂的那两颗头颅。
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退热后的身子本就虚浮。
她一声不吭,转回寝殿,不再想出去。
闭上眼,眼前总会浮现一幕幕骇人的画面,太过深刻,映在脑中。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寝殿内进来两个脸生的小太监。
向桑晚见了礼,便将殿外屏风后的矮榻抬了进来,放在桑晚的床榻旁,并排挨着。
“这是……”
萧衍之紧随其后,已经换了寝衣:“怕阿晚夜里惊厥,朕陪你安寝。”
第9章
锦书关窗的手微顿,迅速合上窗扇悄悄看了眼帝王。
见安顺端着托盘进来,福身接过汤药:“奴婢来吧。”
桑晚还在窗边的软榻上坐着,轻咬下唇。
“陛下,男女有别……且于礼法也不合,怎可让陛下睡矮榻。”
“罔顾礼法的事,朕做得多了。”萧衍之踱步到案几另一旁坐下,“阿晚若觉得不妥,朕也可和你同榻而眠。”
齿间用力,桑晚唇瓣微痛,总不好说皇帝是登堂入室的登徒子。
这寝殿,原就是为晋国皇帝预备的,是自己占了去。
她左右无言,拿过汤药一饮而尽,苦的眼圈泛红。
神情总算不再如白日那样呆滞,有了些生息。
萧衍之轻笑:“阿晚生起气来,甚是可爱。”
锦书立在桑晚另一侧,帝王话音落下,瞥了眼她。
桑晚还在置气,未曾抬头看见。
锦书被看的浑身一颤,悄悄福身,退出寝殿,不敢继续杵在那里碍眼。
安顺将托盘里还剩的甜酪放到案几上,也悄声离开。
还不忘数落几句她没眼色,陛下在的时候,桑晚近身之事,哪里轮得到他们动手?
帝王的乐趣自在其中。
“你身子弱,又受惊高热,汤药是少不了的。”
说着,将甜酪推到她面前的桌角:“朕让膳房变着法的做了些甜点,尝尝看。”
混着奶香和果香的轻甜入口,十分软糯。
是比蜜饯口感好了百倍,如果喝汤药能吃到不同的甜点,那汤药的苦涩也勉强可以忍忍。
萧衍之视线始终落在桑晚身上,唇角含笑。
几日下来,桑晚已经习惯了帝王这般看她,将空碗往前推了推,抿唇不语。
看起来有些意犹未尽。
萧衍之起身,抬手倏地捏住她的下巴。
桑晚躲闪不及,被迫仰头,含混地唤了声:“陛下?”
帝王用拇指不断揉搓她的唇瓣,尤其是被桑晚习惯性咬着的下唇。
带着薄茧的拇指触感生涩,不多时一片粉红。
和眼圈泛出的红意映衬着,加上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楚楚可怜。
桑晚想躲开,捏着她下巴的手却加了几分力道。
萧衍之:“下次别咬唇。”
原本用了甜酪,没那么气了,这下又因帝王的专横置了一肚子气。
“陛下连这等小事都要管吗?”
“唇瓣殷红,朕看了,只想一吻芳泽。”
桑晚这下是真被气红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将落不落的。
萧衍之喉口发干,松开她的下巴,大掌却落在她脸上,拇指在眼尾揉弄,湿意盎然。
桑晚还是仰头的姿势,眼泪滑出眼眶,委屈极了。
“怎得又哭了?”萧衍之问。
桑晚眼睑下垂,侧眸看着斜下方,软软道:“分明是陛下欺负阿晚,还要做这老好人。”
帝王失笑:“这就是欺负了,那阿晚今后可要怎么办?”
桑晚眼底迷茫,和萧衍之颇有深意的眼睛对视,几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咬唇将头撇开,又吓得赶忙松开唇瓣。
“为什么……是我?”
萧衍之的手落到桑晚脑后,一下下顺着她的青丝抚弄。
稍稍用力,女孩的脸便贴着那明黄寝衣。
一立一坐间,桑晚听头顶传来帝王声音:“只能是阿晚。”
她不懂,但萧衍之今夜的举措,让桑晚不敢追问。
待唤来安顺净面漱口后,寝殿再度只剩他们二人,宫人都在殿外守夜。
桑晚:“陛下歇在床榻上吧,我睡矮榻也能侍候您起夜。”
萧衍之蹙眉,打横抱起桑晚,跨过矮榻将人放于床榻里侧。
似是不满:“还没嬷嬷教呢,打哪学了这些?”
桑晚突然腾空,吓得环住萧衍之脖颈,心直跳。
待在床榻躺定,萧衍之
仍撑在她上面,回话的语气渐弱:“昨日同林娘娘叙话……”
桑晚没说完,她听得出那日林娘娘虽没提及晋国帝王,字里行间说的,却是教她宫妃伴驾的规矩。
她是好心,怕桑晚不懂,触怒龙颜,但帝王此刻看起来,却不大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