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若学了这些回来,朕就不许你再见她。”
萧衍之拉过锦被,盖在桑晚身上,抬手放下床纱,遮在矮榻和床榻间。
却没放下床榻两侧的布帘帷幔。
“陛下……”桑晚迟疑。
帝王侧身躺下:“睡吧,看得见你,朕才能安心。”
适才在案几旁,被萧衍之揉的脸颊发烫,险些忘了帝王将矮榻搬来寝殿的原因。
现下隔得这样近,桑晚只觉得,萧衍之比白日里在宫外见的那些还可怖。
一个只在眼前晃晃,还是虚无的,后者却直接睡在身畔。
就这样和她同殿而寝,挨得这样近,
桑晚一时分不清,让她睡不着的究竟是因受了惊吓,还是身边已经呼吸均匀的晋国帝王。
若萧衍之是寻常人,她也不必这般惶惶不安。
可他不仅是帝王,还是普天之下,中原大国的主君,版图繁大,周边小国皆依附而生。
更是人口相传,杀伐无情的暴君。
宫门外的惨状,无不提醒桑晚,萧衍之有多危险。
可偏偏,她从帝王略带专横的宠爱中,体味到了从未有过的关心。
一种同林娘娘,完全不一样的关心。
后半夜时,床榻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萧衍之忽地睁开眸子,起身见桑晚已将床纱轻轻掀开。
“做噩梦了?”
殿内昏暗,只有窗棂那有些许月光。
桑晚摇头,“吵醒陛下了。”
“无碍。”萧衍之起身点燃火烛,见桑晚面带羞赧,“可是要起夜?”
床榻上娇小的姑娘点了点头。
萧衍之扬声唤了在外守夜的锦书,总归没因白日里的晦气事吓到,帝王安心不少。
钟旭开的汤药里,有聚气安神的作用,桑晚睡得还算安稳。
唯有的一丝神志还在乱想,都被身旁的萧衍之扰的七七八八。
天光大亮,桑晚再睁眼,床纱外的矮榻已经空了。
只余锦书在一旁,安静候着她醒来。
昨日身子爽利后,天色已晚,桑晚没好去叨扰林娘娘。
今晨用过早膳,便一门心思去往祥云殿,担忧桑芸心昨日有没有吓到,或受牵连。
仍记得昏倒前,她还紧紧拽着二姐姐的腕子。
进殿看她还有心思在院内侍弄花草,放心许多。
桑芸心:“阿晚来了,昨日你可吓死我了。”
“我没事。”
桑晚在宫内若离开寝殿,身后总跟着安顺和一队金鳞卫。
桑芸心拉着她进殿,林婉柔放下针线:“时辰尚早,怎没多睡会?”
可桑晚晨起一直暗暗讶异,居然睡得这样沉,连萧衍之何时起身离开都不知晓。
她摇了摇头:“担心二姐姐,过来看看。”
“我虽也是女儿家,但在宫里,也见过许多残忍,况且早知那白布下是什么。”
桑芸心挽着桑晚,在林婉柔身旁坐下,“你生生吓晕过去,安顺惊得声音都发颤了,还是那些暗处的护卫找了轿辇将你抬回去的。”
林婉柔跟着应和:“阿晚这样,日后入了晋国后宫,该如何是好。”
晋国后宫,听安顺说萧衍之从未踏足,连桑晚都不知,日后是个什么情景。
届时举目无亲,就真真儿只有她一人了。
可她好似别无选择。
见桑晚神色失落,林婉柔搭上她细软的小手,转移话题:“晚儿昨日回去,夜里睡得可还安稳?”
桑晚眼底情绪复杂,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昨夜陛下同我歇在寝殿了。”
林婉柔神色一变,桑晚连忙解释:“是担心我夜里惊厥,搬了矮榻在床榻旁,隔着床纱……并未做什么。”
桑芸心面容古怪,按说以萧衍之帝王之尊,没道理这样克制。
桑晚没敢提及,萧衍之在窗棂旁和她说了那些专横的话。
忆起那时的情景,她只觉脸颊发烫。
帝王那般,实在太过撩拨。
“那晋国陛下是歇在外面的矮榻上?”林婉柔问。
“嗯。”桑晚点头:“我原是要歇在矮榻上的,陛下不许,还不大高兴。”
后妃侍奉天子,行走坐卧皆有规矩。
桑晚没有嬷嬷讲床笫之事,林婉柔自然多操心,挑着不打紧的讲了些许。
她知晚儿聪慧,必能领悟,只是没想到萧衍之竟能宠爱至此。
“陛下能做到这般,于晚儿来讲,亦好亦坏。”
林婉柔语重心长:“多一个人对晚儿好,我自是开心,但帝王盛宠,也可夺人性命,后宫妃嫔爱上帝王的,有几个是好下场?”
帝王有三宫六院,哪里爱的过来,注定是薄情之人。
“林娘娘,我感觉陛下对我,有点不太一样。”
“傻孩子。”林婉柔笑得温柔:“晚儿若真喜欢陛下,也要切记君臣有别,莫要失了规矩。”
桑晚登时脸就红了,嘟囔道:“林娘娘想多了,没有喜欢……”
……
安顺得了令,中午的药膳送来祥云殿。
本以为桑晚会在这呆到傍晚才回,却见其午膳后便从殿内出来。
安顺:“姑娘要回吗?”
桑晚点头,她怕在祥云殿呆下去,会被林娘娘说教许多后妃的规矩。
更怕在陛下面前下意识做太多,帝王便真的不让她再见二姐姐与林娘娘了。
桑晚打心底,有些抗拒做深宫里的后妃。
越听,心里越乱。
但萧衍之又和她父皇不一样。
他尚未踏足后宫,可父皇却有妃嫔无数。
正乱想着,路过看押后妃和公主的丽景宫,里头出来一位宫妃打扮的妇人。
看起来年轻貌美,大抵位份不高,装扮十分朴素,身边还跟了一个小太监。
从宫变至今,只看出面容十分憔悴,却并不狼狈。
钟妍看到桑晚,四目对视。
眼底噙了泪水,忽地上前几步,跪到桑晚面前。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第10章
桑晚侧身避让开,有些无措。
安顺解释:“姑娘昨日昏迷,是钟太医将您唤醒,陛下允其女归家,这位想必就是钟选侍了。”
桑晚低头将人扶起,“论尊卑,钟娘娘也算我庶母,怎可跪我。”
宫变后,钟妍本已绝望,却意外绝处逢生,她得以归家,自然十分激动。
“我虽入后宫,但并未承受君恩,比公主只大三两岁,断不敢担庶母之名,且如今归家,于南国后宫便再无干系。”
父皇奢淫无度,后宫凄惨之人数不胜数。
桑晚浅笑:“我已不是南国公主,钟大人医术高超,钟姐姐有个好父亲。”
她改口,换了称谓。
钟妍听安顺喊她姑娘,看其衣着也不似寻常的小太监,更何况桑晚身后还跟了一队穿着黄马褂的金鳞卫。
那是帝王身边的禁军。
“祸兮福之所倚,桑姑娘也是因祸得福,脱离苦海了。”
桑晚只笑不语,如林娘娘所言,萧衍之对她这般,也不知今后是福还是祸。
正欲同钟妍一道离开,丽景宫内却传来疯疯癫癫的尖锐声,似哭似笑。
桑晚透过敞开的宫门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了眼,那里貌似关着桑慧月。
钟妍:“昨儿侍卫聊起宫门外的事,听到皇后惨死,哭嚷了一晚上,该不会是疯了吧?”
桑晚总觉得,以桑慧月自私自利的性子,不像能疯的人。
却和她带着恨意的双眼瞬间对视,只听宫内传来凄厉的喊声:“桑晚,你来的真是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