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狸奴果真与先时不同,不再急于逃离,反而是躺在萧郴腿间伸着爪子去玩他腰间的香囊。
萧郴手中抚着狸奴的皮毛,面上也露了几分笑。
一时间,琼芳小筑之内满是欢笑之声。
其后一月,秋蘅自是定期前往宣王府与两位县主切磋针线,那黄狸奴也是挑拣着时辰来寻她。
他似是当真守了诺,这一月来都未有再强行与秋蘅亲近,皆是静坐看她刺绣,又或者与她言说些谢、路两家之事。
时至仲冬,都城天气日冷,秋蘅穿了身碧色的冬裙正坐在窗边刺绣,辉光洒在她的柔荑之上,使她柔荑通身泛光,很是打眼。
她自顾绣了一息,便闻得外间忽起嘈杂之声,她探头出去,只见远处泱泱地一行人自街口行过,不多时,秋媮便急急上楼。
“姐姐,谢家回来了!”
忠勇侯府的府邸在丰兴道上,离八表须臾虽隔了两三条道,却也离得不远。
初时秋蘅想着忠通侯府长居禹南,必不会无端回到都城,加之先时手头银钱不足,通个都城看下来,也唯有此处最是合适,这便将铺子定在此处了。
不想,不过数月罢了,谢家二房先行回转,如今竟是整个侯府都回到都城了。
自这一月从那厮嘴里得来的消息,秋蘅料想是宫中对谢家另有安置,这才会将谢府满门召回都城。
只是不知宫中陛下是对谢家行赏,还是行罚了。
秋蘅摆了摆手,言说知道了,这便也不再去想了。
左右她与谢家无甚干系,谢家前程如何,自不必她去想的。
只盼谢璨能一心求学,自此从谢家的混水里头择干净才好。
秋蘅如是想着,这便也将这一团烦扰尽数甩出心中去,自顾坐在原处复绣起了花样。
是夜,秋蘅用罢饭食,这便静坐屋内,想着等那厮来了后,再好生相问一二。
不料她枯坐一夜,那厮竟也是没来。
秋蘅独坐妆台前,见自己形容不好,不禁暗自谩骂了自己几句。
那厮不来于她而言难不成不是好事?
想来这世间最为可怖的刑罚便是习惯,这数月来,秋蘅已渐渐习惯那厮夜访自己居所。
秋蘅自觉这非是好事,这便重新替自己梳妆,随后提了竹篮要亲去绣线铺子里挑些合适的丝线。
秋蘅自行去熟识的绣线铺子里挑了适宜的绣线,又另购了些生丝,好让她带回后自行染色。
购得了这些丝线,路上她又见有摆卖蜜饯果子的摊位,这便也一道买了些,之后秋蘅自是回转八表须臾。
“阿媮,路上瞧见你欢喜的乔家……”秋蘅话未毕,便被一人揽入怀中,她被如此行径惊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直去推那人。
秋媮见了,亦上前来拉扯。“谢二郎君你快些松开我姐姐。”
秋蘅听罢,自晓这是谢璨寻来了,这便也轻轻拍了拍谢璨的后背,道:“阿璨,放开我吧,疼。”
听得秋蘅出声唤疼,谢璨这才松开手,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秋媮见他如此,这边上前闭锁了铺门,又道:“他来了好一会子,姐姐先时之事,我也与他略说了说。”
秋蘅一并应了,这便与谢璨一道在铺中寻了一处地方坐着。“我现下很好,你也莫要立时与家中对着来,毕竟你上有尊者。”
谢璨自是首肯,“阿蘅放心,这数月来我也暗自在谢家摆了些自己的人手,二房那处因是谢煜不在,自非是我的对手。大房那里,只要我能在谢侯跟前得脸,他们亦是众星捧月般待我的。”
秋蘅听他如此言说,料想他已在谢家站稳脚跟,这便也自顾点了点头。
谢璨瞧她容姿虽依旧让人见之难忘,面上皮肉却如同被削去了一块,饶是一身冬裙之下,仍显得她身形娇小。
“阿蘅既是无羔,缘何不寻人来报与我知?”谢璨甫一回到都城侯府,是夜大房二房同聚一堂,他方听起冯氏提了个蘅娘子,心神便有些不定。
谢家人不记得秋蘅名讳,谢璨却是将这两个字一笔一划皆刻进了心里。
是以,他昨日听得冯氏提起都城中有蘅娘子这等绣娘,心中自是存了几分心思,今日便支开了沐重,自己独自来了八表须臾。
待他入得铺来,见秋媮在此,心中自是悸动不止。
他听罢秋媮诉说秋蘅这近一年内受的苦楚,心中亦是不好受。
于他而言的泼天富贵,于秋蘅而言却是斧钺加身,何其可悲。
“我好不容易才从谢家手中逃出,自是怕漏了踪迹给谢家知晓,哪里还敢着人与你送信?我跑到都城来,也不过就是想着都城之中皆是贵人,想让谢家投鼠忌器罢了。”
“阿蘅可知,是谢家何人下的手?”无论是何人,谢璨都在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必不能让此人再伤着秋蘅。
秋蘅略略一忖,又道:“我手中并无实证,若是与你讲了,你务必要耐住性子,不可与之硬来。”
谢璨自是首肯。
“谢家老太太,你的祖母。”
“缘何会是她?”谢璨记忆之中,这位祖母日日吃斋念佛,每日里都会往屋里那尊菩萨面前跪着诵上数个时辰的经文,怎会是她?
“谢家老太太是现如今的敬王胞妹,去往岷州杀我的人,是敬王府的暗卫。你的父亲非是有才干者,你的兄长虽有几分才能,却还不足以让老太太将敬王府的暗卫交于他来使。”
“如此私||秘之事,自也只有捏在自己手里方是最为稳妥。”
谢璨听罢,自是牢牢记在心中。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秋蘅便催促他快些回去,莫要叫谢家人察觉了去。
谢璨自是听令,秋媮这便复将铺子门打开,随后二人一道将谢璨送了出去。
远处沐重将这一些看在眼中,转头就去寻了陆方。
陆方得了信,自是去寻了谢侯将这一应事务如实报与谢侯知。
第57章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我冷,蘅娘可得暖……
谢知言听罢,道:“那个秋蘅当真有那么好?”
陆方垂首,道:“她此前便得宣王府两位县主的眼,模样又十分出挑,怪道咱们家两位姑娘将她视为眼中钉了。”
“出挑?”
“是。”陆方应罢,又道:“说是当得起倾城倾国四字。”
谢知言听罢只是冷笑了声,随后搁了笔,道:“当得起这四个字的人,已经不在了。”
陆方听罢,自也不再言说,只垂首立在一旁。
那谢璨离了八表须臾,虽是心中有气,但到底记着秋蘅的嘱咐,并未直接与谢老太太那头起些龃龉。
一家人如常用罢饭,谢知言自是单独将谢璨叫到了院中问话。
他先与谢璨互说了些文章之事,又见谢璨神色如掌,这便道:“你兄长眼下正要议亲,璨儿可有意中人,若是有不妨直接与祖父讲了。”
谢璨听罢,料他是知晓自己前去了八表须臾,他一时猜不得谢侯心中真意,只得半真半假道:“孙儿确实有一意中之人,只是那位姑娘尚不知孙儿的心意。孙儿想待高中之后,三媒六聘迎她入府为正妻,如此才算不辜负。”
谢侯听罢,又道:“璨儿当知,官民不婚。”
短短四字,却是一语惊醒谢璨。
他如今已与秋蘅分属两地,若他要将秋蘅迎进门,至多也只能是个贵妾罢了,断不可能迎她为妻了。
谢知言见他眉头深锁,料他定是未思及此事,这便又道:“心中存有一占据之人,这等子事我也曾有过。”
“璨儿若然当真要迎那秋娘子入门,你也需知晓,这侯高位怕是与你无甚干系了 。”
谢璨闻言,这便跪地行礼,高声道:“祖父怜见,我只想能有阿蘅在旁,并无觊觎侯门高位之心!”
谢知言瞧他如此神情,不免也想到先时自己也如他这般跪在父亲跟前,只为了迎心上人入门。
谢知言略略叹息,道:“寻个日子你将她带来,我先过过眼,若当真是个适宜之人,我自会替她安排个新的身份。”
谢璨闻言,如天降福泽,自是满口言谢,这便退出去好仔细思量一番如何让秋蘅一道来见谢侯。
“侯爷当真要遂了二郎君的愿吗?”要知道,这谢璨若然高榜题名,谢老太太必是要给他寻一户高门贵女来婚配才是。
“我自己吃过的苦,缘何还要让孙辈也来吃上一回?”
谢知言一壁说一壁行至院中,抬头看着天际晦月,喃喃道:“若能回头,我定不会让清儿落得那般下场。”
陆方听罢,自也不再多做言说了。
是夜,秋蘅料想今日谢璨来此一事逃不过那黄狸奴的耳目,惴惴不安等了许久,也不见那厮来,这才稍稍宽下几分心,自顾解了衣裳睡去。
第二日,秋蘅依旧在入夜时分候着,心中思索着如何言说才能让那厮歇了邪||火,免得自己凭白遭了罪去。
不想,第二日那厮也未曾来。
如此反复不安了几日,秋蘅自是日渐纤瘦。
她想着这厮当是受了天禄司中秘令去往他去,这才会不来寻自己闹腾。
她自这般想着,心中也平复不少,渐渐也不再去想那混帐羔子。
不想,这夜秋蘅正准备歇下,那厮便直接闯了进来,如此行径唬得秋蘅连忙将方才除下的衣裳套回去。
那厮多日未来寻秋蘅,倒也不去闹她,只自顾退了几步背过身去,好让秋蘅可以自行慢慢整理仪容。
秋蘅整理好衣裳,这方开口,道:“大人怎这时辰过来了?”
眼下已然三更,这厮莫不是打算今夜又强行待在她屋内不成?
“前些日子出去办了桩差事,这才没有来寻蘅娘。蘅娘可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秋蘅料这厮定是归来之时听到了耳目所报之事,眼下是来寻自己晦气的。
“阿,谢璨前些时日寻过来了。”
秋蘅犹记得自己唤谢璨单字时,那厮发怒的模样,这便也只得改了口,免得教自己凭白吃了罪去。
那厮听罢,许很是受用,这便扯了秋蘅一并坐了,道:“蘅娘怎生没提那谢璨强行抱你一事。”
秋蘅听罢,心中担忧这厮若然再行发怒,若要强硬行那档子事,自己定是敌他不过,这便只得垂了头,换上一副羞怯模样,道:“如此之事,妾缘何开得了口,左右大人自有耳目在旁,必是会如实报与大人知的。”
那厮见她如此,倒也不怒,只是将秋蘅揽入怀中,道:“蘅娘如此模样,我甚是欢喜。”言罢,那横在秋蘅腰间的长臂又收紧了几分。
秋蘅不免蹙了眉头,心道这厮果真是个喜怒无掌的。
上月他还扮了副端方君子的模样,如今那副假面似是又被揭了下来,又开始满嘴胡沁。
那厮揽着秋蘅静坐片刻,这便将一旁的包裹提来摆到矮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