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蘅屋子不大,萧韵与萧凝便令伺候之人都退下,只她们姐妹二人与秋蘅入内便是。
秋媮见此,自是去后院又重新捧了些时令水果过来摆到屋内。
“昨日之事多谢蘅娘子,若非蘅娘子相救,我怕也是要摔得不轻。”萧韵如是说着,眼角已然起了水气。
秋蘅见状,不免宽慰一二,道:“县主客气了,县主无恙才是最为紧要的。”
言罢,她又看向萧凝,道:“昨儿见明乐县主似是伤了脚,现下可好了?”
“多谢蘅娘子挂心,亏得有二哥哥来救,只是当时有些疼痛,如今早就无事了。”
萧凝亦是叹着气,道:“若非二哥哥与蘅娘子相救,只怕昨儿个我与姐姐便是要遭好一通罪了。”
“马儿发性也是难免的,二位县主也莫要挂心了。”秋蘅虽是知晓内里详情,却也不敢明着与萧家姐妹提出来。
“什么马儿发性,分明是……”萧韵话至一半,一旁萧凝便扯了扯她的衣料,随即岔开话题,道:“昨儿我瞧蘅娘子骑术精湛,不知蘅娘子先时是在何处学的骑术?”
秋蘅自是明白萧韵这直性子要言说些什么,她又闻得萧凝相问,想着昨夜那厮言说路家也将来到都城,心中略略思量,方道:“妾与两位县主说实话吧。”
“妾先时也是官家姑娘,故而什么马球双陆,皆是会的。只因家中出了一桩不文之事,妾才只能孤身离开。”
萧家姐妹听罢,登时好奇,道:“何事?”
“妾十四岁那年冬天,家中忽然带回一个姑娘,妾后来才知晓,原来那个姑娘才是那户人家的亲生女儿。”
“而妾,不过就是一个假的。大户人家忌讳名声,便想将寻回来的亲生女儿直接顶了妾先时的名字去用,如此也可不必再开宗祠。”
“至于妾,他们既教养了多时,便可对外言说称作是表姑娘,一并养在院中,待日后寻了好人户,再给我许一桩婚事。”
“妾想着,十几年的亲情,多少还是能在家人眼中存了几分位置的。不想,却是妾想错了。”
“他们要护着亲生女儿,我这个顶替她多年享受荣华之人自是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妾不想以后被当物件般送与旁人为妾,这便自请离府,如此才会一路辗转来到都城。”
萧家姐妹听罢,心中一紧,多少有些动容。
“蘅娘子被错认之时也才只是个襁褓婴儿,这错如何就会在蘅娘子身上了?”萧韵不解,“这错自也是该落到当年将蘅娘错认之人身上才是呀。”
一旁萧凝听罢,叹道:“理虽是这么个理,但毕竟蘅娘子是外姓之人,怕是那户人家也不愿为此伤了同姓之人的颜面,这才将错怪责到了蘅娘子身上。”
“县主说得是。不过转念想想,我也没什么可怨怼的。”
“毕竟,我凭白享受了十四年的孺慕之情,这原该是那位真正的贵女所享的,却无端加在了我的身上。”
“那位贵女因此在外吃了十四年的苦,瞧我有些不顺眼,正是合理应当的。”
“若然这事换在我身上,我被凭白夺去本该有的一切,自也会对那占去这些的人多有几分怨恨。”
“故而,我想着天长日久之下,若要被这些怨怼所纠缠,倒不如轻装离开,也落个自在松泛。”
萧家姐妹先时便觉秋蘅行止甚有章法,如今听她言说自己原也是个官家千金,这倒也能明白过来了。
她幼时也是堆金积玉般长大的,如今落得个贩卖绣品过活的下场,竟也不怨天由人,多少是个心境疏阔之辈。
萧凝想到此处,这便道:“那先时蘅娘子言说的定亲一事?”
“自是假的。”秋蘅略显几分尴尬,“不瞒二位县主,那日在王府之中,妾便瞧出自己不入谢家两位姑娘的眼。”
“后来,谢家二房夫人又来铺中寻妾,妾便想着多少是这位夫人想来一试我的虚实。故而,妾便与她言说自己已然定了亲事。”
“只要妾已与人定亲,那便必不会有碍谢家两位贵女了。”
萧韵听罢,急道:“蘅娘子如此也太委屈自己了。蘅娘子日后不必忌惮那谢家的姑娘,左右我二哥哥也没瞧上她们俩,娘子莫要凭白断了自己姻缘才好。”
“还请二位县主替妾守一守这桩秘密,左右莫要叫谢家人听了去才好。毕竟,妾在都城讨生活,若是谢家寻人来闹事,总也是有碍生计的。”
“有我们宣王府在旁,蘅娘子莫要担忧。”萧韵出言宽慰,秋蘅自也是应了去,不再多言其他。
几人又一道坐着说了会子话,时至午时,秋媮亦与王府中人一道弄了些饭食端去秋蘅屋里。
萧家姐妹一并用了些,又与秋蘅一道玩了会儿双陆,待到申时,这姐妹二人才离开回府。
离去之前,还不忘嘱了人将带来的谢礼一并帮着抬去归置好。
送走了宣王府中人,秋媮瞧着满满当当的三口箱子犯了难。
这些箱子里面皆是些丝绸缎子,或是些香料摆件,还有几个小匣子都装了好些首饰。
“姐姐,咱们拿这些东西怎么办呀?”
“尊者所赐,自是得接着。这些东西如今都摆在咱们后院里不住的那间小屋里,晚些再在屋门上加把锁就是了。”
秋媮听罢应了声,这便与秋蘅一道退了出来,随后自去外间趁着天色未暗之时寻个铺子购上几把结实的铜锁来。
是夜,那黄狸奴又是踩着二更的梆子声而来,彼时秋蘅自在灯下将裁好了的衣料缝起。
那厮瞧着秋蘅手中正缝着一件桃红色的衣料,笑道:“蘅娘肤白,着这一身桃红的很是惹眼。”
秋蘅未抬眼眸,只轻声道:“给阿媮做的。”
那厮行近几步,回想起秋蘅素日里的妆扮,道:“蘅娘是不喜红色吗?”
“先时我独爱青色,但如今既非官家姑娘,自也是不能再着青色衣裳了。”秋蘅如是说着,黄狸奴忽道:“蘅娘穿青色衣裳,必定好看。”
秋蘅心中略微一颤,道:“大人今日来,可是有旁的事与妾言说?”
那厮摇了摇头,道:“谢家人会先行来到都城,估摸着至多年尾之时必定会到都城。倒是那路家……”
他忽止了话,道:“前去青州接任的官员,半道遇上山匪,亡故了。”
第56章 重逢阿蘅可知,是谢家何人下的手?……
秋蘅心中一颤,手中银针扎进指腹之中,不多时便在指尖留了一个血珠。
那厮见了,这便将她的手捧到自己跟前,随后替她轻轻拭去了血珠。
“是他做的。”秋蘅言辞之中未有半分犹疑,“路正源此人心狠手辣,为护自己名利,自是什么都肯做的。”
她细想了想,在路正源心中当真能占得了几分位置的,怕也只有路夫人了。
“蘅娘聪慧。”
她看向那黄狸奴,心道此事既然天禄司已然知晓,想必宫中亦是明白内里原由的。如此一来,只怕路家大厦倾颓也是指日有期了。
她想到自小待她亲厚的路夫人,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路家旁的人她皆可抛之不顾,唯独这路夫人多少让她挂心。
那厮见秋蘅欲言又止的模样,道:“蘅娘宽心,宫中近些时日还不想对路家伸手,我会先行筹谋,尽量将那位路夫人从路家的祸事之中择出来。”
“多谢大人。”
“只是嘴上言谢,多少寡淡了些。”
秋蘅闻言,心下不安,却还是试探道:“那大人希望妾如何相谢?”
那厮自怀中摸出了个檀木雕花小匣,随后打开,内里摆了一双明珠耳坠。“我知晓蘅娘不爱繁重的饰物,这对明珠耳坠与你腕上的玉镯很是相衬,若蘅娘肯日日戴着,便当是谢我了。”
秋蘅本以为这厮定是要占去她些许便宜才肯罢手,不想他只是提了这起子没头没脑的要求。
她见那厮眸色炽热,这便抬手要去取这耳坠,不想那厮却抽回了手。
“我替蘅娘戴上。”那厮如是说着,自将那对明珠耳坠取来,随后将其戴到了秋蘅耳畔。
那厮当是从未做过这等事,手上动作着实有些笨拙。
秋蘅自觉那处传来些许不适,这便笑道:“大人是不是头一次给姑娘戴耳坠?”
“是,我头一次给姑娘戴耳坠,此生也只给蘅娘一人戴。”
秋蘅叫他这没差没臊的话弄得面上生热,待他替她戴罢耳坠,这便自朝窗棂处又多行了几步,好叫自己与他拉开些许距离。
黄狸奴瞧着那明珠耳坠在她耳畔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心下亦是欢喜,这便也在旁静坐瞧着她。
待到三更时分,这厮自是离去,秋蘅也不再多问。
翌日,秋蘅自顾整理衣橱之时,瞧着那一身亦浅给的婢子衣物,忽想起自己尚未将此物归还。
看着这套衣物,秋蘅自也忆起了那日车驾之中萧郴提及那只狸奴时的落寞神情。
秋蘅稍想了想,这便出门去药材铺中购买了些许金莲枝来,随后回到铺中便开始缝制香囊。
秋蘅料想直接在宣王府中归还多有不便,这便趁着某日离府之时,扯了香丹来相问。
秋蘅是想着那日香丹来送,若她夜宿琼芳小筑一事要瞒过了去,自也是要让香丹守了口的。
香丹听罢,这便悄声道:“世子院中的一应饮食皆是亦浅姐姐亲自出府采买,素来是不用王府购置之物,娘子若是要寻亦浅姐姐,可在晨起时往市集处寻上一寻。”
秋蘅这便出言相谢,又塞了些吊钱与香丹,这才离开王府回了八表须臾。
第二日晨起,秋蘅便将一应物件包好,早早候在王府侧门处,待看到亦浅出来,秋蘅也不急于上前,自顾跟着她行出好一段路,这才将亦浅唤住。
秋蘅将包裹递给亦浅,又道:“先时亦浅姑娘借了衣裳给我,我一时未能寻到好时机归还,这才拖到了今日。衣裳我都桨洗好了,内里还做了几个香囊。”
秋蘅一壁说一壁取了一个香囊出来,道:“这香囊内我放了许多金莲枝,狸奴若是闻到金莲枝的气味,便会一直蹲在那处玩耍。”
“日后若是姑娘不得空,亦浓姑娘想要喂那狸奴饭食,也可用此物来让它现身。”
“若是可以,还望姑娘莫要同院外人提起。我想着若然院外人也知晓此物用途,怕是……”
不说旁的,此等事情她在路家便是遇上过的。
虽只是狸奴,但终究也是一条性命。
亦浅听罢,自也是明白,这便一应接过连声道谢。
秋蘅见此间事了,这也不再多留,自顾回转了八表须臾。
亦浅采购了一日蔬果肉食,这便也回了琼芳小筑。
她先行将竹篮摆到厨下,这
便自顾拿了一个香囊出来挂在亦浓身上,要让亦浓去试上一试。
亦浓不信这小小香囊有此神力,这便执着香囊去寻那狸奴。
不想,她将这香囊摆在狸奴身上晃了几下,这狸奴便跳过来同她玩闹,期间亦浓将它抱着,它更是未有挣扎。
亦浅看后连连道那秋蘅的好,这便又将香囊取了送与萧郴。
亦浓怀抱那狸奴紧跟其后,待亦浅将香囊挂在萧郴腰间,亦浓便将狸奴抱与萧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