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郴并未着急言说,只伸手朝矮桌处摸索,不过转瞬,便已将茶盏打翻。
秋蘅立时抬起头来,这便松开怀中的狸奴转去瞧萧郴那处。
那盏茶汤当是盛了许久的,现下并不烫人,只是茶渍溅至萧郴衣袖之上,多少有些失礼。
秋蘅抽了自己袖内锦帕,一手执了萧郴的手来,替他将手上沾染茶汤之处尽数拭去。
“世子衣袖……”秋蘅这话才方出口,忽觉此时画舫已然驶离。
她想此时若再行开口,少不得要底下人一番折腾才能替萧郴再次更衣,这便止了话茬,只道:“世子手上可有不适之处?”
“无妨,叫蘅娘见笑了。”
听得萧郴唤自己蘅娘,秋蘅一时慌乱,未待她觉出这阵慌乱的由来,萧郴又道:“如今这时节应是去往山林赏花最为上乘,只我这身子不便,委屈了蘅娘。”
“碧波悠悠水连天,也不失为另一番美景。”秋蘅这话才方说罢,那团狸奴便又跳过来兀自在她膝上寻了一处舒适之所,便团成一团,自顾睡去。
“这小家伙胆子真大,换了一处地方,竟也不怕。”
“它在府中惯是无法无天的。”萧郴说罢这话,抬手想要去碰一碰狸奴,只是现下秋蘅与他比肩而坐,不过稍稍移了些许,他的指尖已然触碰到秋蘅的衣料。
被封于记忆中的往事蜂拥而出,好似又回到了那日,他在廊下扯着她的衣袖不愿松开。
不要放手。
不愿放手。
他们已有婚约,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可以拥她入怀了。
可她,当真愿意吗?
思及此,那只横在半空的手终是收了回去,一时局促无措,他的双手只得紧紧攥住自己的衣摆。
秋蘅倒是不曾多想,她只当萧郴是也想要碰一碰怀中狸奴,这便抬手去扯了他的衣袖,自将他的手移到了怀中狸奴身上。
“世子,这只狸奴可有名字?”
“八斤。”萧郴的指腹划过手下柔软的毛团,道:“幼时这小家伙走失过,离家数月还以为找不回来了。”
“亦浅说,它回来的时候瘦得皮包骨,结果归家不到一月,就八斤重了,遂也叫了这个名。”
秋蘅听罢不免轻笑出声:“到底是黄狸奴……”话一出口,她自是能想到那厮,面上神色当即有异。
好在一旁萧郴不会发觉,秋蘅便又重新换了一副笑容,听着水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怀中狸奴的皮毛。
因是大病初愈,又连日多思,现下怀中有个小家伙酣睡不醒,倒叫秋蘅也生了倦意。
秋蘅的双目微微开合,不多时便叫困意占据了心神。
她身子微斜,一旁萧郴即刻去扶。
一时,画舫之内只余微风送香。
萧郴知她睡熟,这才扶着她的肩,叫她枕在自己肩头。
那狸奴略略抬头,而后站起身来弓着背脊伸了个腰懒。
它在秋蘅怀中踩了几脚,又走到二人中间,这才重新盘好身子睡下。
一头一尾,各枕一人。
画舫在湖中行了许久,玲珑一直立在外间,眼见时至午时这才上前对着亦浅道:“亦浅姑娘,时至午时,可要备下些膳食?”
“世子先头有吩咐,若未得传召切莫入内。玲珑姑娘宽心,厨下已然备了小食。”
玲珑听罢,自也应了,几人便一直立在外间候着。
秋蘅这一觉睡了近两个时辰,待她醒转已是午后。
她自言失态,一通告罪之后萧郴便唤了亦浅送来小食,随后又命人将画舫往回驶。
待得秋蘅用过小食,画舫亦行至岸边。
许是因着自己先时失态一事,待到画舫停下,秋蘅便言说出来许久当是归府。
萧郴亦不拦着,秋蘅便先一步离去。
待她回至疏雨斋,宫中也传来了旨意,太后召她入宫说话。
宫中传旨内侍将这话说得分明,只召秋蘅一人独去。
如此一来,便是不会带上谢浓一道去。
冯氏初闻此等消息时,便心中不大舒坦。
未待冯氏替她张罗入宫所需服饰,便有人来报,言说宣王府来人。
原是萧郴也应了太后旨意,翌日要与秋蘅一道入宫。
故此,萧郴便先行着林嬷嬷亲走一趟侯府。
林嬷嬷此行带了些许衣物首饰,言说皆是赠与秋蘅使的。
秋蘅一时得见这几口箱子,道:“有劳嬷嬷走这一趟,只是我明日也用不了这么许多。”
“三姑娘,这些都是世子的心意,明日用不上的,后日也可用,若后日用不上,日后总有用上之时。”
林嬷嬷说罢这话,又道:“世子今日叫老奴来,也是先一步与三姑娘说一说各宫的亲疏关系。”
第138章 太后召见我可以护你周全,允你钱财,……
秋蘅听罢,也不好推托了去,这便应下了。
因是林嬷嬷拿着与秋蘅言说各宫亲疏一事而来,侯府自要备下住处,好叫林嬷嬷今日能多与秋蘅言说言说。
待到第二日,便有宣王府的车马前来。
秋蘅原以为萧郴会在车驾之上,好与她同去,上得车驾后才知内里空无一人。
她也不作多想,满腹心思全摆在宫宴之上。
秋蘅自入谢府至今,若说她与侯府之人有仇不假,可她除却宣王府之外,再未同宗室之人有过接触。
除却宣王府之外,秋蘅委实想不出她还与哪个宗室中人结过仇怨。
今日太后这宴正好能叫她瞧上一瞧,看是谁人要害她。
车马在宫门前停下,随后便有宫人引着她另换车舆一道去往太后宫中。
待她在太后的平宁殿前步下车舆,便见萧郴已在宫门处候着了。
秋蘅与他见过礼,便一道朝着正殿而去。
“蘅娘不必担忧,太后经历三帝,素日里心中所惦记的,绝非后宫这一亩三分地。”
“今日宴饮,想必皇后也会在。皇后殿下与我生母乃是旧识,素来也是温和待人的。”
“蘅娘今日便都与我在一处就是了,一切有我。”
秋蘅应下,二人行出未几,从旁便行出个身着红色华服的女子。引路宫人皆行礼,恭敬地唤她三公主。
得闻是三公主萧淑婉,秋蘅自是也捧手施礼。
萧淑婉未叫秋蘅起身,只将她通知打量了一番,全然不知她有何处能勾了那谢璨的魂魄去。
未得尊者发言,一行人皆不敢起身,萧郴朝着身侧伸手,待触及秋蘅衣料之时,方道:“蘅娘,起来吧。”
秋蘅这才肯站起身来。
萧淑婉得见萧郴如此,瞧着那秋蘅更是心下不悦。
若说她凭着这容||色叫谢璨见之不忘,凭什么萧郴这眼盲之人对她也是如此相护?
“萧世子当真是心疼人,尚未过门,就护成眼珠子了?”
“你唤我什么?”不着情绪的一句话,生生叫一旁随侍的一众宫人都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萧淑婉自明其意,只对着萧郴道:“皇叔安好。”
“三公主,蘅娘是我的妻子,身为夫君护着自家夫人有何错处?自然,三公主尚未出闺,不知此理也是情有可原。”
“我与蘅娘应太后之邀不敢耽搁,就不与三公主寒暄了。”
萧郴说罢这话,薛无方便推着如意舆前行,丝毫不给萧淑婉多言的机会。
燕草上前轻声道:“公主殿下莫要因那个废||人坏了心境,今日是太后设的宴,咱们可不好在明安宫与萧世子起争执。”
“一个废物也敢与我争。等着
吧,等再过几年六弟正位东宫,我看你宣王府还能有什么出路。”
萧淑婉自甩了衣袖,这便也一并朝着正殿而去。
平宁殿正殿之内,萧郴已然与秋蘅一道落了座。萧淑婉入内与太后行罢礼,这便也一道入了自己的座位。
待到人齐,太后打量了秋蘅,道:“谢家丫头不必拘礼,今日唤你过来,也就是想先与你说些家常罢了。待你与郴儿成婚之后,可要多来宫里走动才是。”
闻言,秋蘅自是起身行礼应下来。
太后与皇后召她过来也未多说旁的,只问了她些素日消遣,更与她言说了些萧郴幼时之事。
一时殿内欢笑声起,倒叫秋蘅不似先前那般局促。
萧淑婉瞧着他们一派雍穆之态,心中虽有不悦,却也不好当着太后面前发作出来。
几人一道又说了些话,太后言说困倦了,只叫皇后领着他们去宴间。
众人施礼退去,萧郴只叫秋蘅先与皇后同去,自己稍候便去寻她。
待到秋蘅离去,王媪亦将满屋的宫人一道引走,只独留萧郴与太后同在内里。
“太后,您到底在谋算什么?”萧郴双手按在桌案之上,道:“三公主就算再蠢,四散消息的时候也不会用自己府中之人。”
“是您,您让埋在三公主府的细作将消息散了出去,逼得陛下为护皇室颜面不得不赐婚。”
“怎么,你不是很中意那个秋蘅吗?”太后端坐于主位之上,道:“郴儿,我也年轻过,我知晓少年人在遇见意中人时是什么模样。”
“你不是不想娶秋蘅,你只是不想以宣王世子的身份去娶她罢了。”
“但是郴儿,现在还不到你抽身退去的时候。”
闻言,萧郴双手紧握成拳,指背关节处已然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