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穆得了话,将学子的衣裳换下来,便直接去了阁楼。
见到裴姨夫时,他将自己荒唐的猜测简单说了说,在裴姨夫开口之前,他先将自己给否了去,声音清脆又清晰:“娘亲说了,她与姨夫您可是清清白白的,是宣穆小人之心,特来给姨夫赔不是。”
清清白白四个字似是凿在了裴涿邂心上,叫他眉心猛地一跳,看着宣穆拱手施礼的动作,一时间竟忘了叫他起来。
清白?
裴涿邂冷笑出声:“这是你娘亲亲口说的?”
宣穆未起身,但不耽误他肯定点头。
裴涿邂被气笑了,她如何说的出清白两个字的,她身上的每一寸都不知被他用身子丈量过多少次了,有这么清白的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心中的情绪压下去,对着宣穆道:“你先起来罢,不必这般多礼。”
他双眸微眯,唇角带着危险的笑:“你娘亲可还说了什么?”
宣穆察觉不出危险的到来,甚至还如释重负道:“娘亲说是我胡思乱想,还说我若是不信,直接来问姨夫您就是。”
裴涿邂面上的笑僵硬了一瞬,她倒是胆子大,就这般料定他什么都不知晓?
只是宣穆既开了话匣子,倒是多说了两句旁的。
“我这几日总喜欢胡思乱想,许是因为吴兄家中之事的缘故,这才误会了姨夫与娘亲。”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日我还问娘亲,若是她以后有了第二个孩子该怎么办呢。”
宣穆童稚之声说的无心,裴涿邂却是眉心又一阵猛跳,直觉苏容妘定没说什么叫他舒心的话。
只是他仍旧故意放温柔的语调,一字一句缓缓问:“哦?那你娘亲怎么回的?”
宣穆耳根红了红,这话说出来毕竟也有了些争夺娘亲宠爱的意思,他轻咳了两声:“娘亲说,我在她心中是最重要了,她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
裴涿邂的的手猛地握紧,喉咙口似都堵着一口浊气。
绝不会要第二个孩子?
可她来裴府,不就是为了给他生孩子的?
那他们的孩子,在她心中又算什么?
第182章 她的腹中,留过旁的男人的痕迹
阁楼之中静谧无声,宣穆也终于察觉出了裴姨夫情绪的不对。
鸭羽般的睫毛颤了颤,他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收了起来:“对不住姨夫,是我失言了。”
姨夫公务这般繁忙,他确实不该说这种无趣幼稚的话来耽误时辰。
他拱了拱手想要告退,裴涿邂却是缓缓呼出一口气来压下心中情绪,努力维持着唇角的那抹浅笑:“无妨,我如今膝下无子,很喜欢听你说你与你娘的事。”
他一点点套他的话:“你娘还有没有说旁的?”
“再便就没有旁的了。”宣穆有些呆愣地摇摇头,而后微微垂眸叹气一声,“只是我看着娘亲似乎并不想要第二个孩子了,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可我更想让娘亲随心,莫要因为我而委屈自己。”
裴涿邂袖中的手攥得紧了紧,心中的郁气倒是无论如何
也舒解不得,没忍住冷笑一声。
她究竟是当真不愿意要孩子,还是说,不愿意与他有一个孩子?
她怕是如今想的,还是赶紧有一个孩子,然后绝情地将孩子扔给他,带着宣穆一走了之。
裴涿邂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轻声道:“你年岁还小,不必想这般多,大人自是会有自己的考量,你回去罢,多陪陪你娘亲。”
他语气放的平缓,虽不如旁人那般十分亲和,但已经算是他最和善的模样:“你我都是男子,你若是日后有什么心事,不妨同我来说说,你娘毕竟是女子,有时许是不会知晓咱们男子的事。”
宣穆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却还是有些犹豫:“不会的打搅姨夫处理公务吗?”
裴涿邂轻轻摇摇头。
宣穆还是太小、太稚嫩,裴涿邂指尖轻轻点着官帽椅的扶手上,居高临下颔首看着面前的小人欢欢喜喜同地点头应下,甚至临走时,还对他感谢的很。
小小的人影从踏台消失,裴涿邂面上的笑亦退了下去。
他的长指紧紧握在了扶手上,身子慢慢前倾些,抬手抚上了额角。
宣穆在他的妘娘心中占的位置太多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是妘娘的第一个孩子,是她心甘情愿生下来,是她与心悦之人血脉相溶的孩子,今后的其他又如何能比得上?
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镂空窗前朝着外面去看,彼时宣穆已经欢欢喜喜小跑着回了矮房,而苏容妘正好抱着猫出了来。
宣穆很是惊喜:“它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容妘伸手抚着那猫的背,而后又轻轻摸了摸猫的肚子:“你在县主那的时候它回来过一次,闯个祸就又跑走了。”
她有些愁闷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一声:“估计是快生了。”
宣穆双眸倏尔睁大:“生?”
“它不知被哪个猫给骗走了去,揣了孩子才回来,之前我还想去寻一寻,没寻到也就算了,还又叫她给跑了。”
苏容妘对宣穆招招手:“来,你摸摸看,它肚子里已经有小猫了。”
宣穆没见过,之前在村子里顶多也就是见过母鸡下蛋,如今想着小猫肚子里面怀着更小的猫,手心也出了汗。
苏容妘笑他呆,拉着他的小手便轻轻放在了猫身上。
猫儿本就是喜欢宣穆的,甚至还撒娇用爪子蹭了蹭他。
苏容妘瞧着宣穆呆愣愣的模样,紧张之中又带着几分虔诚的意思,面上笑意更浓,只是想打趣他的话没等说出口,便听宣穆问道:“娘亲之前怀我的时候,也是如此吗?”
这话倒是将苏容妘问住了,顿了一顿,便没接上话。
宣穆却是自顾自道:“猫儿这般小,还把肚子撑的这么大,我比小猫大那么多,那娘亲的肚子当时是不是也很大?”
他抬眸看向苏容妘,既是心疼又愧疚,眼里竟有了些水雾来。
毕竟是在院子中说话,声音也没有特意放小,阁楼上的裴涿邂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见苏容妘沉默,倒是更将注意放在她身上,认真听着她的后文。
“确实不小。”苏容妘回忆起当初荣姨娘的模样。
当时镇南王世子已经有了十二岁嫡长子,世子妃体弱,世子舍不得她再受生子之苦,世子妃便一直未曾再有孕,知道荣姨娘使手段怀上了孩子,镇南王见不得孙子一脉子嗣凋零,便压着世子将人纳入后院。
荣姨娘很在乎腹中孩子,平日里山珍海味吃了不少,再加上总有意挺着肚子走,更是显得肚子大的吓人。
宣穆闻言眸中担忧更甚:“娘亲怀我时,是不是也很辛苦?”
苏容妘垂眸想了想,应当也是辛苦的罢,怀胎十月,那般大的肚子坠在前面,只是荣姨娘那时候状态很是不错,摆着架势耀武扬威的,力气也大的很,当时她亲眼见着荣姨娘轮圆了胳膊,一巴掌打的丫鬟唇角都出了血。
她一直都是不喜欢荣姨娘的,只是事到如今,她已经提不起那些厌恶之意来,便抚了抚宣穆的脸:“辛苦自然是辛苦的,但娘亲怀你的时候,每日都在盼着你降生,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你的。”
宣穆心头一颤,两只小手直接握住了她:“不要,我不要娘亲这样,我想娘亲好好活着。”
苏容妘抿了抿唇角,没说话,脑中却是控制不住回想起荣姨娘临死前浑身是血的身子,还有盯着襁褓中的宣穆时,那不舍的眼神。
她暗暗想,等以后宣穆再大一大,还是得将从前的事告诉他才行,荣姨娘才是与他一命换一命的亲娘,即便是生前有诸多不是,但人死灯灭,是非自有阎王爷来论断,宣穆这声娘,也该对着荣姨娘唤一唤。
苏容妘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快回去读书罢,这点事竟然也值得你在学堂上发呆。”
她将宣穆赶到里屋去,自己则是坐在院中,寻摸着东西给猫儿做个新窝,京都的天冷的快,待日后小猫生出来,没个窝御寒可不行。
她自己寻摸着柴火慢慢忙叨着,宣穆时不时盯着她看,想要伸手帮忙又被她撵回去读书。
只是她一个人弄确实费劲些,柴火也不好榫起来。
猫儿倒是不老实,自己慢慢悠悠倒是走到了阁楼旁,趁着守卫不注意,轻快跳了几跳,便已站到镂空窗边。
裴涿邂盯着猫儿看,视线落在了它的肚子上,略一抬手,猫儿便轻巧一跃到他腿上。
他眉峰一挑,手抚在它软软的皮毛上:“这般会撒娇,难怪招她喜欢。”
他的指腹没有用什么力气,看着怀中的猫儿,竟是想象出苏容妘有了身子的模样。
她平坦的小腹将因他而隆起,他的子孙亦在她身子里生根,他们二人的骨血将相融,最后结一个果子出来。
裴涿邂缓缓呼出一口气来,这种隐秘的期待与欢愉惹得他心中荡漾,却是在刹那间便想到了宣穆。
迟了,他与妘娘迟了一步,她的腹中早便留过旁的男人的痕迹。
第183章 她如同一个被他豢养着的、没名分的外室
方才心中所有的暗爽与欢愉,如今尽数变成了嫉妒在胸肺之间涌动。
裴涿邂看着怀中乖顺的猫,指尖一点点挪到它的脸上,顺着长须抚了一把它的脸:“你就那么喜欢他,愿意给他生孩子?”
猫儿不懂他,只顾着用脸去蹭他的指腹。
他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抱着猫站起了身来,直接下了阁楼去。
彼时苏容妘还在忙着,柔顺的长发此时有些碍事地垂落在了衣襟前,她正用小刀在木头上挖着卯坑,人都走到了跟前才发现。
裴涿邂的身影遮住了她面前的光亮,她抬头看去,见到的便是他似萧肃青竹般立在那,分明是个性子淡漠气疏冷的人,偏生站在傍晚的夕阳暖光之下,但却根本不会将他的矜贵俊朗消减半分,连那猫儿都似拜倒臣服在他怀中。
她喉咙咽了咽,不知裴涿邂为何会突然过来,便盯着他怀中的猫儿道:“它总是喜欢乱走,不知可有吵到大人?”
苏容妘站起身来,对他伸出手:“我来抱罢。”
裴涿邂看着面前人向自己靠近,却是没有将猫交给她,只挑眉看着地上的东西:“做窝?你哪里来的手抱它。”
苏容妘抬起来的手顿住,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只道他这人真是别扭,想抱着猫直说便是,何必说的这般阴阳怪气。
她没戳穿他,甚至说她还有礼貌的勾唇浅笑:“大人既不嫌弃它沾惹你一身的毛,那便抱着罢。”
言罢,她转身回去继续鼓捣那些木头。
而裴涿邂还是站在原地,轻慢地给猫顺着毛,幽幽开口:“你可知晓犯错的公猫在何处?”
“抓了,没抓到。”苏容妘头都没抬,“公猫果真是没什么担当,只顾着自己,许是都忘了这还有个怀着它孩子的傻猫。”
“傻吗?”裴涿邂眯着眸子看她,“我还以为苏姑娘会理解那公猫的苦衷。”
苏容妘面上露出些许困惑神情:“公猫有什么苦衷?”
“许是府内府外天地广袤未曾走遍,又许是母猫太多未曾品尝。”
苏容妘冷哼一声:“若真是如此,待我抓到那只坏猫,定要将他坏东西剪下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