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她与裴涿邂的那几句争吵,她是半点没有放在心上去,而裴涿邂因夜里的亲近,倒是也自觉大人不记小人过,将此事抛之脑后。
但大人之间的争吵,却是能叫小孩子记住很久。
宣穆白日里读书时一直在走神,甚至被先生叫住到外面罚了站,吴怀珉倒是看见了他站在那,过去关切几句。
宣穆有些愁闷地笑了笑:“吴兄,咱们还真是同病相怜,昨日我来宽慰你,今日倒是换作你来宽慰我了。”
他将昨日的事同吴怀珉说了说,有些发愁道:“我也不知谁对谁错,只是看着娘亲和姨夫吵起来,我心里很不舒服,恨不得能劈开两份来,一半听娘亲的,一半听裴姨夫的。”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怀珉面色有些不好看:“其实之前母亲和我……和我父亲,也为我这般吵过。”
将小叔叔唤成父亲,他还是说的有些生疏。
但他毕竟是过来人,不好明说,只能含糊道:“当时他们争吵时,我也觉得是因我才如此,可如今我才知晓,他们看似是因我而吵,但实际并不是。”
他意味深长看着宣穆:“他们是在为日后谁能当家做主而吵,当时我娘赢了,到如今,家中所有事,但凡有分歧,父亲全都听她的话。”
第180章 他们经常谈笑,举止亲密
再是早慧的孩子,在面对男女之事上也会有些不懂其中深意。
吴怀珉不知,即便是不争不吵,吴大人也定是要事事都听夫人的,随便吵吵怡情而已,背着人的时候亲密后,也是要互相温言软语将事说开。
而小他两岁的宣穆更是连他言语中的深意都没听出来,还颇为困惑的想,娘亲和裴姨父,哪里有那么多的事要去议,他和娘亲早晚是要离开裴府的。
吴怀珉即便是个寡言的性子,在看到宣穆眼底流出的些许懵懂,也终是多说了几句:“你回去多看一看他们两个,是否经常谈笑、举止……亲密,若是没有最好,可若是有——”
他后面的话没继续说下去。
可若真是又能如何?为人子女,又能说些什么?
他的苦闷在于他还记着生父,若是将小叔叔从心往外认作父亲,那他便是对不起父亲,可宣穆从未见过父亲是何模样,想来也不会似他这般两相纠结。
他垂下眼眸:“罢了,便当我什么都没说。”
毕竟这种事算是家丑,自己家中是这般,又要去以此来揣度宣穆的娘亲,实在是不该,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该如此,更是有种见不得旁人好的意思。
宣穆当然不会这般想,他郑重道:“幸而吴兄提醒,我回去定会多加留意。”
这事被宣穆装在了心里,什么事都架不住深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的事,经了一下午的深想,也终是将吴兄的话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那种念头起了起,又被压了压,下午先生所讲他更是听不进去。
好孩子不听话,先生是半点都容忍不得的,又将他给撵了出去,惊动的县主嗣子都朝着他这边看了几眼。
本就是在学堂上犯了错,安生回去也就罢了,偏偏晚上出学堂时,正赶上裴姨父亲自来接他,被先生留下所了他好几句的不好。
宣穆似霜打的茄子般没精打采的,出了学堂后跟在裴姨父身后,心中胡思乱想的厉害,这会儿见着裴姨父上了马车回看他,他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袖口,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有心事?”
裴涿邂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向来肃冷的语气也尽力放缓了些:“有什么事回府再说,若回去晚了,你娘定是又要担心。”
提到娘亲,便是比所有话都有用,他当即踩着踏凳上马车,老实坐在裴姨父身侧。
他心中尚且还在想着,若是裴姨父问他在想什么,他该如何回答,实话实说定然是不行的,可如是扯谎,他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怎样的理由来。
可裴涿邂却主动开了口:“可是因为昨日我于你娘亲起争执之事?”
细想下来,一开始确实也是因为此事,宣穆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
裴涿邂沉吟片刻,最后抬掌抚了抚他的头:“你如今还小,昨日说的那些确实早了些,不过你心中有数便好,日后若有了什么打算,不要因为你娘不愿,就不去做。”
宣穆抬起小脑袋,看着他,没说话。
裴涿邂以为他舍不得不听妘娘的,便又填了一句:“年少时慕父母是常事,你既想要你娘高兴,便要知晓她心中是希望你事事听她的话,还是更希望你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宣穆依旧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裴涿邂毕竟没做过父亲,虽对宣穆的脾性有些了解,但小孩子的心思到底也是难以拿捏的。
他以为是自己说的,宣穆还不明白,却不知宣穆的心思已经转到了吴怀珉说的那些话中。
裴姨父如今的意思,是不是在说,待他长大之前,他的事先听他娘亲安排?
那是不是说明,日后若裴姨父与娘亲在一起,会是娘亲当家作主?
他说不上心中是怎样的滋味,那可以是他的姨父,若是与娘亲在一起,那姨母呢?而且姨父平日里对娘亲冷言冷语,真的会对娘亲好吗?即便真是娘亲当家作主,又能做到几时?
宣穆将的小手攥得紧了紧,一路沉默着回了裴府,虽是安静跟在裴涿邂身后往矮房走,却是一直加快脚步,盼着能早些回到娘亲身边。
苏容妘见着二人一起回来,倒是颇为意外,只远远看了裴涿邂一眼,便俯下身来面对宣穆,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怎么了这是,嘴上都能吊头驴了,可是受委屈了?”
宣穆看了娘亲一眼,眼里含着好几种情绪,最后只化作淡淡愁闷来。
姨母才是裴姨父的妻子,娘亲怎会甘愿做妾呢?
苏容妘从未见过宣穆这般纠结的模样,又不知学堂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有些无措起来,下意识抬头去看裴涿邂。
这般询问的眸光之中带着些浅浅的慌乱,落在裴涿邂眼中,竟是不合时宜地将其归为她对他下意识的依靠。
他上前一步:“在学堂之中被先生罚了站,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走神而已,先生也只是太过看重他才会如此。”
苏容妘半信半疑,她哪里会不知道宣穆的性子,他怎会因为被先生责罚便委屈成这副模样?
她没有起身,而是继续来问宣穆:“你同娘亲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宣穆抿了抿唇,看看她,又看了看裴姨夫,想问的话到了唇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裴涿邂手握成拳,掩唇轻咳几声,扫了苏容妘一眼。
苏容妘自也是不知同他哪里来的默契,只是对望了那么一瞬,便觉得他应当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便站起身子,拍了拍宣穆的肩膀,而后朝着裴涿邂走了过去。
他们站在离宣穆不远处,裴涿邂看着人主动走到了自己面前,抬眸时那双莹润的眸子望着自己,他喉结动了动:“昨夜休息的可好?”
苏容妘眉心微蹙,自然是想起了裴涿邂昨夜将自己折腾到正院去,最后却是连人影都未曾出现。
只是她又觉得他并不知夜里同寝的人是她,便又将心中这股气压了下去,猜测他许是在委婉提起昨夜他们在阁楼上的那几句争吵。
“裴大人放心,昨夜的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我与大人意见不同罢了,自是没耽误安寝。”
裴涿邂挑挑眉,她昨夜确实睡的好,在自己怀
中的时候半晌连身都不翻,叶吟来回禀,也是说她一觉睡到了天亮。
“可宣穆睡的应当并不好,就是今日也在想着此事,这才在先生讲书之时走了神。”
苏容妘的唇因惊讶而微张,根本没想过宣穆竟将他们二人的争吵放在了心中。
她也忍不住怀疑,难不成裴涿邂在宣穆心中如今都已经有分量了?
之前她无论与谁争吵,宣穆都是与她同仇敌忾,如今不过是驳了裴涿邂的话,就让他这般纠结走神?
裴涿邂将她的模样瞧在眼,又见有风吹得她鬓角青丝在面颊乱扫,下意识便要抬手去拂开,可彼时宣穆却是盯着他们突然开口。
“娘亲、裴姨夫,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
第181章 他们的孩子,在她心中算什么?
宣穆脑中回荡着吴怀珉的话。
细细观察一番,娘亲与裴姨夫之前,是否有经常谈笑、举止亲密。
谈笑倒是不至于,但是他们竟当着他的面来说悄悄话,而裴姨夫的手,方才分明要奔着娘亲面颊上去摸。
他只觉得如遭雷击,猜测是一回事,亲眼所见便又是一回事。
他的喉咙都跟着发苦发涩,分明这句话说出来便已经耗费了他的力气,但还是强撑着又填了一句:“你们不必再瞒着我了,我、我也不会告诉旁人的。”
可他说这话,也是给苏容妘和裴涿邂吓到了。
宣穆到底知道了什么?
裴涿邂尚且还在怀疑他这话的意思,毕竟他并不觉得自己手下的人会露出什么马脚,可苏容妘却是脑中嗡鸣的厉害。
自己连着三日都未曾在矮房之中休息,宣穆晨起去学堂前都看不见她,怎么可能没有所察觉?
可察觉归察觉,要是真说出来什么叫裴涿邂生了疑心可怎么办?
她想也没想,几步便到宣穆身边去:“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
她一把将宣穆捞起来,虽说如今的宣穆叫她抱起来很吃力,但此刻她生怕再待下去宣穆再说出些什么来,赶紧强撑着冷静对裴涿邂道:“走神不要紧,也许是这些日子课业太累,等我与他好好谈一谈就是。”
言罢,苏容妘抱着宣穆便急步向矮房之中走去,倒是独留裴涿邂在原地,看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倒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似只受惊了的兔子般,跑的倒是快。
进了矮房之中的苏容妘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宣穆来看,小心翼翼试探问:“你说你知道了,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握住宣穆肩膀的手跟着紧了紧,这副模样更加证实了宣穆心中所想。
他反过来伸出小手拍了拍娘亲的肩膀:“娘亲,你与裴姨夫……是不是在一起了?”
此话一出,苏容妘心中的紧张尽数变成了疑惑,眉心亦跟着蹙起:“什么?”
宣穆陷入自己的心绪之中:“你们的事,姨母知晓吗?她虽然对咱们很坏,但是娘亲不是总说,做人做事要有原则的。”
他有些委屈,他这般年岁的孩子刚能分清是非对错、善恶黑白,这刚将苏容婵放到了坏的那边去,却突然发现娘亲也在坏的那边,如何能接受的来?
苏容妘哭笑不得,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与你姨夫那是清——”
她本想说清清白白,可细细想来,只能说在互相心中,他们两个是清清白白的,毕竟她心中没有裴涿邂,裴涿邂亦然,甚至在他眼中,连身子上的那些羁绊都没有。
看着宣穆还有些懵懂的小脸,她便忍着心中那些为数不多的一点心虚,笃定道:“我与你姨夫清清白白,你可莫要在说那种话了,若是被人听到,可是要白白生了误会的。”
宣穆自是对娘亲的话深信不疑,闻言眼眸都恢复了光亮:“当真?”
“那是自然,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你姨夫去。”
苏容妘说的也很有自信,对裴涿邂来说,他们之前何止是清白,他怕是巴不得同她一点关系都扯不上呢。
这下宣穆开心起来,小胳膊直接将环上了苏容妘的脖颈,整颗心都舒畅起来。
苏容妘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背,略一思忖,她还是道:“等下你去拜见你裴姨夫,将此事同他说了,别叫他心中起了误会才还。”
若是宣穆主动去将误会解开,罢这事归于童言无忌,否则裴涿邂若是真生了什么探查的心思,她与嫡妹的事可禁不住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