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突然泛起金光,是剑心石残片在召唤他?
不,是他在召唤自己。
他转身时,衣摆扫落了一片竹叶。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一柄未出鞘的剑。
宗门外的方向,“遗尘谷”三个朱红大字在夜雾里若隐若现。
那是他在宗史阁偷看到的,藏着上古剑灵最后踪迹的地方。
玄天宗后山的悬崖上,萧无尘的玄铁剑插在石缝里,剑尖滴着血。
他望着山脚下陆寒离去的方向,喉间的锁魂咒玉牌突然发烫。
那是他当年亲手给陆寒种下的,此刻正随着少年的心跳剧烈震颤。
风卷着他的衣袍,像一面即将破碎的旗。
第61章 这师父不当也罢,这徒弟我不做了!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陆寒的脚步在悬崖前顿住。
月光将崖顶那道身影的轮廓镀成冷银。
萧无尘负手而立,玄铁剑插在脚边石缝里,剑身上还凝着未干的血珠,顺着剑脊滴落在地,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星子。
“陆寒,回头吧。”
萧无尘的声音比山风更哑,像锈了十年的铁刃擦过石面。
他转身时,腰间玉牌突然泛起刺目红光。
那是锁魂咒的印记,随着陆寒的心跳一下下灼烫着他的皮肤。
三个月前锁魂塔封印松动,这玉牌便成了双刃剑,既锁着陆寒体内的剑灵,也在啃噬他本就未愈的旧伤。
此刻痛意从丹田翻涌至喉间,他强压下腥甜,望着少年泛着冷光的眼。
“否则今日之后,我们便是生死仇敌。”
陆寒的指尖轻轻抚过胸前的剑穗。
那是萧灵儿用他打坏的第一块铁料熔铸的,此刻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
“从你让人把灵儿锁进闭关洞的那一刻起,”
他抬头,月光在眼底碎成冰碴。
“从你明知我体内是剑灵残魂,却仍用锁魂咒困我三年的那一刻起——”
他往前走了一步,崖边碎石在靴底发出脆响。
“我们就已经不是师徒了。”
萧无尘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少年发间那枚铁簪。
是自己去年生辰送的,说“剑修当心如铁石”,此刻却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你可知这剑灵残魂若彻底苏醒...”
他伸手去握剑柄,掌心触到剑身上自己刻的“护道”二字,喉间的腥甜突然漫开。
“会毁了整个修真界?”
“所以你要启动‘剑魂归一’?”
陆寒的声音突然低了,像淬了冰的刀锋。
“用我的命,换你护道者后裔的清誉?”
他想起宗史阁里那页泛黄的记录:“护道者以剑魂为引,封天地之劫。”
想起白眉老人咳着血说“那是把剑当祭品”时的眼神。
“萧长老,你早该告诉我,我从来不是你的徒弟,是你养在剑鞘里的...引魂香。”
“住口!”
萧无尘挥剑,玄铁剑离石而起,在空中划出半弧。
他咬破舌尖,腥血混着法诀喷在剑身,古老符文应声浮现。
那是他翻遍古籍才复原的禁术。
“剑魂归一,封灵锁魂!”
符文化作青黑锁链,带着裂帛般的尖啸缠向陆寒脖颈。
陆寒没躲。
锁链触到他皮肤的刹那,识海深处传来轰鸣。
那个总在蛊惑他的黑衣童子的声音突然清晰:“断缘,断缘,斩断所有因果锁链。”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剑心石,想起萧灵儿在闭关洞石壁上刻的“对不起”,想起萧无尘教他握剑时说“剑要护人”的温度。
这些记忆突然化作利刃,在他心口绞出鲜血。
“断!”
第七层剑意如火山喷发。
陆寒的眼瞳泛起金红,所有锁链在触及他的瞬间寸寸断裂,碎成星芒消散在风里。
他抬手,指尖凝起半透明的剑影,那是剑灵残魂的具象。
“你说我是剑...可真正的剑,”
他举剑指向萧无尘,剑影划破月光。
“从不听人摆布。”
“怪物!”
一道阴寒掌风从身后袭来。
陆寒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墨青。
执法堂新执事总爱穿玄色劲装,袖口绣着幽冥宗特有的鬼面纹。
他甚至能闻到那掌心黑气里混着的腐叶味,和三个月前锁魂塔泄漏的怨气一模一样。
“杀了他,你会更强。”
黑衣童子的低语裹着血锈味,在识海炸响。
陆寒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剑影骤然暴涨三寸。
他看见墨青眼底的狠戾,看见对方掌心黑气里蠕动的魂影。
那是被幽冥宗炼过的生魂,和萧灵儿说的“家族灭门那晚”的气息如出一辙。
“噗——”
血花在月光下绽开。
墨青的胸口被剑影贯穿,整个人像断线纸鸢般撞向崖边的古松。
松枝折断的脆响里,他听见陆寒低哑的呢喃:“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我。”
萧无尘的玄铁剑“当啷”落地。
他望着倒在血泊里的墨青,又望着对面浑身浴血的少年,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锁魂塔底捡到的婴孩。
那时他裹在破布里,怀里还攥着半块发烫的剑心石。
“寒儿...”
他踉跄着往前,却被一道身影拦住。
“够了。”
白眉老人的声音带着痰鸣。
他扶着崖边的石柱,袖口沾着未干的药渍。
显然刚从丹房赶来。
萧无尘望着他花白的眉毛在夜风里颤动,突然意识到,这老人看自己的眼神,和看笼中困兽时一模一样。
白眉老人枯瘦的手掌按在萧无尘肩头,药渍未干的袖口蹭过对方玄色道袍。
他能感觉到这具曾经稳如松岩的躯体在剧烈颤抖,像被抽走了主心骨的老松。
“够了!”
他提高声音,喉间的痰鸣混着山风灌进两人耳中。
“你没看到吗?他已经超越了你们当年在宗史阁里画的那些破图!”
萧无尘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望着陆寒染血的衣摆被风卷起,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这孩子。
在铁匠铺的煤渣里翻找废铁,指节磨得渗血却不肯哭。
那时自己蹲下来,用玄铁剑挑起块烧红的铁料:“想学剑吗?”
少年抬起的眼睛亮得像淬过的钢。
可现在那双眼底翻涌的金红,比熔炉里的铁水更烫,更烈。
“可他若不被控制......”
他突然抓住白眉老人的手腕,指节泛白。
“锁魂塔里的东西一旦被唤醒,整个玄天宗,整个修真界......”
“那也是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