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传来器物碎裂之声,即便不回头,也能知晓,乃是白霜夫人最为得意的那面青铜镜,连同她的术法一同,碎成齑粉。
“下一次……”
白霜夫人的声音带着血沫。
“我会让你看到更为……更为真实的自己……”
陆寒脚步未曾停歇。
他轻抚颈间的剑纹,那里仍残留着刚才破镜时的温热之意。
玄铁剑在剑鞘中轻轻鸣响,似在呼应他此刻的心思。
无论下一次情形如何,他都会让这把剑,继续听从自己的号令。
出口外的风雪声再度涌入。
陆寒抬头,望见天际有片阴云正在汇聚,其中隐约传来锁链碰撞之声——那是无相子的气息。
他微微一笑,握紧剑柄,踏入风雪之中。
而在他身后的废墟里,白霜夫人跪于满地镜渣之上。
她颤抖着拾起一片碎镜,镜中映照出的,并非她的面容,而是陆寒刚才破镜时的模样。
她突然尖叫一声,将碎镜砸向地面。
“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声音被风雪撕得粉碎。
“逆我态……怎会在炼气期就觉醒……”
镜墙崩碎的余震仍在脚下颤动,白霜夫人跪坐在满地镜渣之中,染血的指尖深深嵌入青石板。
她眼尾那抹黑红的朱砂痣正渗出细如蛛丝的血线,顺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这是镜渊术反噬的征兆。
可她喉间却溢出一声癫狂的笑,染血的唇瓣开合:“你以为破了镜界便能取胜?我的嫁祸术……”
她突然暴起,广袖翻卷间扫起满地镜渣,那些碎片在她头顶凝聚成一面半透明的菱形光镜。
“是能将因果彻底颠倒的禁术!”
陆寒握剑的手微微沉重起来。
逆我态的光茧虽已收敛,但剑纹仍在皮肤之下隐隐发烫,好似有活物在血管中游走。
他能够清晰感知到白霜夫人周身的灵气波动——她在强行抽取镜界残余的法则之力,连神魂都渗出淡金色的光丝,显然是要与之一同毁灭。
“你根本不了解这术法的核心。”
白霜夫人的瞳孔泛起幽蓝,那是镜灵寄体的征兆。
“我要将你刚才在镜中所见的‘杀戮’‘野心’‘背叛’,全部化为真实的因果!让全天下修士都认定是你杀了萧无尘,是你毁了苏璃,是你……”
“够了。”
陆寒打断她的嘶喊。
玄铁剑突然离鞘三寸,剑鸣如裂帛一般。
“你所言之事,本就是我应当面对的。”
他手腕轻振,剑纹从心口窜上剑身,在剑锋处凝聚成月白色的光纹。
“但轮不到你替我做决定。”
白霜夫人的菱形光镜突然剧烈震颤。
她惊恐地发觉,本该被术法锁定的陆寒,周身竟泛起一层淡金色的丝线,将她的因果牵引尽数弹开。
更为可怖的是,那些被她用以映照陆寒阴暗面的镜渣,此刻正顺着剑纹的光轨倒卷回来,在陆寒身周形成细碎的光雨。
“逆我态的本质,是让所有指向我的因果……原路返回。”
陆寒的声音如淬了冰的铁一般。
“你要嫁祸?好,我便用你的镜,映照一下你自身的罪孽。”
剑纹突然暴涨三尺。
白霜夫人只觉神魂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镜墙重新竖起,可此次镜中映照出的不再是陆寒的幻影,而是她自己。
十六岁的白霜跪在幽冥宗刑堂,看着师父将她的本命镜摔成碎片:“你偷学禁术,不配再姓白。”
二十三岁的白霜在乱葬岗用活人血祭温养镜灵,听着那些修士临死前的惨叫,她的指尖抚过镜面上新凝的血纹,笑得比鬼还甜。
三十年前的雪夜,她亲手将毒酒灌入师姐口中,看着曾经最疼爱她的人在她怀里断气,镜中映照出的她的脸,比雪还冷。
“不——!”
白霜夫人尖叫着后退,镜渣扎进她的掌心。
“这不可能!镜渊术只能映照他人!”
“是你自己说的。”
陆寒踏前一步,剑纹的光雨裹住她的手腕。
“镜渊术的最高境界,是让对手活在自己的倒影里。”
他屈指一弹,光雨突然化作无数细针。
“现在,该你尝尝滋味了。”
白霜夫人的神魂发出刺目的白光。
她突然瞥见角落的阴影里有道青影一闪,正要喝问,喉间却突然一甜。
那道青影已来到陆寒身侧,手中缠着的因果丝线正泛着淡粉色的微光。
“五息。”
风铃儿的声音轻柔如叹息,然而指尖的丝线却缠绕得极为紧实。
“我以本命因果线为你稳住镜界法则,仅能支撑五息。”
她的眼尾泛着青意,显然是强行施展禁术所付出的代价。
“若再不离开,无相子的虚无法则便要轰入此地了。”
陆寒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能够察觉到天际有一股冰冷的引力正在拉扯他的神魂——那是虚无法则特有的吞噬之感。
他转头望向风铃儿,只见姑娘耳后有半枚褪色的银蝶坠子,与他在混沌会密卷中所见的“离宗蝶”毫无二致。
原来她早已有了反叛之意。
“多谢。”
他轻声低笑,剑纹骤然收拢,玄铁剑化作流光,径直刺向白霜夫人的眉心。
白霜此时正被自己罪孽的幻影折磨得几近疯狂,连防御都忘却结起,仅在最后一刻来得及抓住那面碎成七块的本命镜。
“我要你……”
她的话语被剑光截断。
陆寒的剑在离她眉心三寸之处转了个剑花,将她的神魂连同心头血一同卷入碎镜之中。
镜面泛起妖异的紫光,隐约能够听见她的尖叫被封存在镜中。
“我要你不得好死——”
“收。”
陆寒屈指弹向碎镜,镜身瞬间缩小至拇指大小,被他收入怀中的剑纹之内。
逆我态的余热仍在皮肤上游走,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镜中那抹挣扎的神魂——暂时掀不起波澜。
“走!”
风铃儿突然拽住他的衣袖,指向洞顶。
陆寒抬头望去,只见原本晴朗的天际此刻翻涌着青黑色的雷云,每道雷蛇之中都缠绕着暗金色的锁链,正是无相子的虚无法则在重构空间。
“小崽子!”
震耳欲聋的怒吼在识海炸响,陆寒的耳膜渗出鲜血。
“你毁了我的镜渊阵,杀了我的左膀右臂,我要将你碎成亿万分,喂给虚无法则!”
陆寒抹掉耳血,抬头看向雷云。
他能够看见云层之后有一个裹着黑雾的身影,双手结着繁琐的法印,每一道法印都在撕裂空间,露出其后混沌般的虚无。
“来吧。”
他扯了扯染血的衣襟,玄铁剑在鞘中发出清越的长鸣。
“我正愁无人陪我一试,这逆我态的剑纹,能否破你的虚无法则。”
雷云突然剧烈翻滚。
黑雾中的身影顿了顿,突然爆发出更为疯狂的笑声:“好!好!那就让你看看,何为真正的……灭世法则!”
陆寒感觉脚下的青石板开始崩解,虚无的引力如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脚踝。
他转头看向风铃儿,姑娘正咬着唇为他疗伤,指尖的因果线已经淡得几乎难以看见。
“走。”
他轻声说道:“去与你师姐汇合,告知她……我在虚无法则中心等她。”
风铃儿猛地抬头,却见陆寒已松开她的手,逆着虚无的引力朝着雷云走去。
他的衣摆被狂风撕碎,剑纹在皮肤上烙出刺目的光痕,宛如一道永不熄灭的火焰。
而在他的头顶,青黑色的雷云正凝聚成一只巨手,掌心翻涌着能够吞噬一切的虚无。
那是无相子耗尽百年修为,终于要降下的“虚无法则·灭世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