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却挣脱了苏小璃的手,张开双臂扑向那团灰雾,掌心泛起淡蓝色的剑气,喊道:“光!用光打虫子!”
剑气如网般撒开,瘴气虫被绞成碎片。
苏小璃焦急地伸手去拉他,喊道:“小石子!别——”
话未说完,迷谷深处突然传来破空之声。
陆寒瞳孔骤然收缩,抱着两人就地翻滚。一柄淬毒的短刃擦着他的耳际钉进树干,刀刃上的幽蓝毒雾正滋滋地腐蚀着树皮。
“是命线使者的人。”
苏小璃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将木剑横在胸前。
树影晃动间,青羽从藤蔓后走出,玄色劲装沾染着晨露,手中的短刃还滴着毒,说道:“陆公子手段高明,连幽冥宗的蚀魂瘴都能破除。可惜——”
她指尖轻弹,三枚透骨钉破空飞来。
“你们不该带这孩子进入迷谷。”
陆寒将小石头塞进苏小璃怀中,“问尘”刀离鞘三寸,刀身嗡鸣,震碎两枚透骨钉,第三枚擦过他的左肩。
鲜血渗进粗布短打,他却笑了,说道:“青羽姑娘,迷谷的瘴气,你难道当作摆设不成?”
话音未落,青羽脚下的腐叶突然翻动。
原来,方才小石头的剑气不仅破除了瘴气,更将残留的阴毒之气震进了土层。
此刻被陆寒的刀气一激,腐叶下爬出无数指甲盖大小的毒蝎,尾刺泛着幽光。
青羽脸色微变,旋身跃上树杈,短刃连挥,斩断缠上脚踝的藤蔓。
陆寒趁机拉着苏小璃往谷中奔去,小石头趴在苏小璃肩头,举着小拳头喊道:“打坏人!打坏人!”
与此同时,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黑水婆婆蹲踞在石磨旁,枯瘦的手轻轻抚过小石头刚刚坐过之处。
她摘下黑色布质头巾,露出满头如银的发丝,指尖按在石磨的缝隙里。
那里嵌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碎玉,其纹路与小石头颈间的长命锁一致。
“该醒了。”
她低声沉吟,掌心按在自己的心口。
一道暗金色的流光从她体内窜出,没入石磨下方的泥土之中。
远处传来山雀惊飞的鸣叫声,黑水婆婆抬头朝着迷谷的方向望去,眼底闪过一丝忧虑之色,随即又被狠厉的神情所覆盖。
她转身返回屋内,从炕席之下摸出一个青铜匣子,匣中躺着一卷泛黄的《太初剑经》残卷。
“小石头。”她轻声呼唤。
睡在土炕上的孩童翻了个身,睫毛微微颤动。
黑水婆婆坐在炕沿,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额间。
一道淡蓝色的剑纹如蛛网般蔓延开来,从小石头的眉心向四周扩散,最终隐没于发间。
她低下头,轻吻孩子的额头,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苦了你了,小剑种。”
在迷谷的深处,三人躲在岩缝之中。
苏小璃正用草药为陆寒处理肩部的伤势,药汁混合着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晕染开暗红的痕迹。
小石头趴在岩缝口,望着陆寒腰间的“问尘”发愣:“哥哥,你的刀在发光!”
陆寒抬头,只见小石头的眼睛亮得出奇,瞳孔里映着“问尘”的金纹,宛如两盏小灯:“那不是刀,是刀里的剑意。”
“剑意?”
小石头歪着脑袋。
“是不是哥哥身上的星星?我昨晚就看到了,好多好多星星,绕着哥哥转动,还有一颗特别大的,在这儿。”
他伸出食指,戳了戳陆寒的心口。
苏小璃的手蓦地停顿。
陆寒低下头,看见自己心口的位置,原本若隐若现的剑纹此刻清晰可见,随着小石头的触碰微微发烫。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黑水婆婆提及的“太初剑经”,想起祠堂碎片钻进心口时的轰鸣声。
原来这孩子,竟能看见他自己都难以看清的东西。
他轻声问道:“小石子,那些星星,像什么?”
小石头托着腮思索片刻:“像阿婆教我画的符!阿婆说,那是老神仙的字。”
他趴在地上,用树枝在泥里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剑”字。
“就像这个,不过会动,会舞动!”
陆寒凝视着那道歪扭的笔画,忽然感觉眼眶发涩。
他伸手揉乱小石头的发顶,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以后,哥哥教你画更漂亮的。”
是夜,三人在岩洞里歇息。
苏小璃负责守夜,陆寒靠着石壁闭目养神,却始终难以入眠。
小石头蜷缩在他的怀里,呼吸均匀,额间的剑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迷迷糊糊之间,陆寒感觉自己飘了起来。
眼前是无尽的虚空,黑得如同浸了墨的水。
童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剑气起,道心开;问天路,少年来……”
“哥哥?”
陆寒猛地转头,看见一个身着粗布短打的小娃站在虚空中,正仰着头看着他。
那是七岁的自己,脸上还沾着铁匠铺的煤灰,手里攥着半截烧红的铁条。
“你是谁?”
小陆寒问道,声音带着童稚的倔强。
陆寒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小陆寒突然举起铁条,铁条上的火星竟凝聚成剑气,在空中画出和小石头所画一样的“剑”字。
虚空中传来轰鸣之声,无数金纹从“剑”字里涌出,将小陆寒包裹成一团光芒。
“原来……”
陆寒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原来我早就是剑种。”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之时,小石头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他望着岩洞口的晨光,忽然哼起了某个调子。
苏小璃转头,便听见清稚的童声混合着山风飘来:“剑气起,道心开;问天路,少年来……”
陆寒猛地睁开眼睛,心口的剑纹烫得惊人。
他望向小石头,孩子的眼睛里还带着睡意,却笑得如同揣了一把糖:“阿婆说,这是给小剑种听的歌。”
岩外的松涛声忽然变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童谣的调子,从山的那一头,缓缓走来。
第228章 童言无忌,宿命难逃
清晨,山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消散,小石头已然光着脚在青石板路上奔跑起来。
粗布短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沾有草屑的小腿,清脆的童音融入被露水打湿的晨气之中:“剑气起,道心开;问天路,少年来……”
陆寒正蹲在井边打水,木瓢“当啷”一声掉入井里。
他直起腰身,喉结随着童谣的尾音上下起伏。
那曲调太过熟悉,宛如一根生锈的针突然刺入记忆深处。
他忆起七岁那年的冬夜,灶膛里的火芯子噼啪作响,母亲裹着打满补丁的灰布衫,坐在矮凳上纳鞋底,嘴里哼唱的正是这个曲调。
当时他蹲在风箱旁拉动风箱,火星溅落在破棉袄上,母亲用针尾轻戳他的额头:“小寒子,小心烧了衣裳,明日还要穿着去铁匠铺。”
“哥哥!”
小石头跑过来拉住他的衣角,鼻尖沾着泥点。
“阿婆说要给我煮鸡蛋,你去不去?”
陆寒弯腰将孩子抱起,掌心触碰到他后颈那道淡青色的剑纹。
这纹路自昨夜便若隐若现,此刻在晨阳之下竟泛着微光,犹如一片将融未融的薄冰。
他抱着小石头朝村东头走去,路过晒谷场时,看见黑水婆婆正坐在老槐树下修补鱼网。
老人的银簪在枝桠间漏下的光斑中一闪,抬头时,眼角的皱纹如同裂开的缝隙:“陆小友,来坐。”
苏小璃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抱着药篓倚靠在槐树干上。
她总是喜欢将碎发别在耳后,此刻那缕被山风吹乱的发丝正拂过锁骨,眼神却比枝头的晨露还要清冷:“婆婆要讲述的,可是小石头的身世?”
黑水婆婆的手在鱼网上停顿下来。
她轻抚小石头头顶的动作突然变得轻柔如云朵:“这孩子并非本地人。十三年前我渡劫雷劫,在天裂谷的乱流中捡到一个襁褓。裹布上绣着太初剑经的纹路,还有一个血字‘契’。”
她枯瘦的手指点在小石头后颈的剑纹上。
“他的生辰是腊月廿三,与你相同。”
陆寒怀中的小石头正把玩着他腰间的铜铃,听到这话抬起头:“阿婆,‘契’是什么呀?”
“是缘,亦是劫。”
黑水婆婆的目光穿过老槐树的枝桠,落在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尖。
“他天生带有剑灵印记,与你体内的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