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柱哥喉结滚动,用力抹了把脸上的血迹,而后将小桃娘护在身后,手中紧攥杀猪刀,刀把在手中被攥得咯咯作响,大声喊道:“寒弟,你一定要挺住!哥的命轮里还留存着你的光芒!”
萧无尘突然拔剑而出。
他手中之剑与陆寒的玄铁剑产生共鸣,剑鸣声清脆且响亮,还萦绕着一股悲壮之感。
萧无尘高呼:“原初之道,借我一用!”
只见一道青色剑芒自他的剑尖飞出,瞬间钻入陆寒后背。
此乃玄天宗护道者留下的传承,专为守护后来者而设。
苏璃在气墙前跪下,颤抖着拿出最后半颗止血丹。
她心中明白,这药对于陆寒当下的伤势,作用微乎其微,可她依旧执拗地将药丹按在气墙上,口中念叨:“这颗丹里有百年人参的气息,还有我娘种的艾草香味。你闻闻,是否有药庐的味道?”
此时,陆寒意识开始模糊。
他瞧见虚空中那棵巨树奋力挣扎,暗红色雾气凝聚成的爪影,拼命欲撕开他的识海;他还听到归墟外大陆的哀号,灵脉断裂的轰鸣声、修士坠落的惨叫声、凡人的惊呼声,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耳中。
然而,在这些嘈杂声音之上,有一个更为清晰的声音不断回荡。
老匠头临终前说:“阿寒,要好好活着。”
小哑巴最后道:“值了。”
苏璃初见他时,药囊里飘出的艾草香味仿佛也在诉说。还有大柱哥挥刀时大喊:“老子就是不信命!”
这些声音刹那间汇聚成一团光,在他识海深处炸开。
陆寒瞳孔猛地一缩,原本崩裂的皮肤下,金色道纹开始沿着奇异路线重新组合。
他察觉到原初之道似在让步,剑灵残魂也在低头臣服,归墟之力……
似在被净化?
“这一烧……”
他说话时带着血沫,但声音比任何剑鸣声都清晰。
“并非为了成神……而是让天地回归初始之态!”
虚空中的巨树发出濒死的尖厉叫声。
它的树枝开始断裂,暗红色雾气如被抽干的血液般,疯狂涌入陆寒体内。
小桃娘突然捂住嘴,她星芒般的瞳孔中,竟映出千里之外的景象。
只见崩裂的灵脉逐渐愈合,坠落的修士被柔和力量托住,药王谷的药田重焕绿意。
“反噬……反噬将至!”萧无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
他看见陆寒道纹中渗出黑血,这黑血是归墟之力的最后挣扎。
但陆寒却笑了。
他能感觉到体内三股力量在融合,宛如重新锻造的玄铁。
原初之道的纯粹,剔除了归墟的混沌;剑灵的锋锐,抚平了力量的暴戾;而最为关键的,是凡人的温度,将所有力量熔铸成一把无形之剑。
“对不起,命运。”陆寒睁开双眼。
他原本漆黑的瞳孔中,金色道纹如星河流转,“我不再做你的棋子。”
虚空中的巨树发出最后一声哀号,随即彻底崩碎。
归墟的风变得温暖,带着青草的香气。
陆寒缓缓起身,胸口的剑伤逐渐愈合,皮肤下的道纹不再紊乱跳动,而是如活物般紧贴他的骨头,温顺如老匠头养的黄狗。
大柱哥松开攥得发麻的杀猪刀,咧开沾满血污的嘴笑道:“寒弟如今这模样……似尊佛,却比佛更具人气。”
小桃娘擦去眼泪,突然指着陆寒脚下喊道:“看!泥地里冒出草芽了!”
苏璃拾起地上的续断草,手指轻轻滑过草叶上的露水,轻声呢喃:“归墟的意志……退去了。”
萧无尘将剑插入剑鞘,暖风吹过,他的白发被吹得顺滑。
他望着陆寒眼底的光亮,忽然浅笑,道:“原初之道算是认主了。”
陆寒垂首凝视自己的掌心,掌心中那炽热的光团已然消散,仅余下一道淡金色的纹路,其状恰似一片舒展的叶子。
他能察觉到自身的力量正缓缓沉淀,仿若一坛历经百年陈酿的美酒,愈是细品,愈发醇厚,韵味悠长。
归墟核心之处,原本的黑洞正逐渐闭合。
陆寒抬脚迈出,“嘎吱”一声,踩碎了一片焦黑的残叶。
他望向那正在闭合的黑洞深处,其中道韵的召唤愈发强烈——那里是原初之道的源头,是剑灵应当回归之所,亦是他与命运之树展开最终对决的终点。
陆寒轻声说道:“是时候启程了。”
狂风呼啸而起,吹动他的衣摆。
远方,小桃娘的笑声与大柱哥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传入归墟核心。陆寒最后看了众人一眼,转身朝着那逐渐闭合的光亮走去。
他心中清楚,此去途中,或许会遭遇更为猛烈的风暴。然而,就目前而言——
他紧紧握住手心的道纹,其上仍残留着小桃娘的温度。
第213章 道之尽头,谁来定义正邪?
归墟的风携着青草的芬芳,径直钻进陆寒的衣领。
他踩着焦黑的残叶前行,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的心跳之上。
他体内的道纹,此刻不再灼热,反倒如同小桃娘常揣于怀中的暖手炉,温热地贴在骨头边缘。
陆寒能听见大柱哥的杀猪刀坠地发出的沉闷声响,亦能听见苏璃的手指轻拂续断草的声音,却唯独听不清自己的呼吸声,直至命运之树的枯树根横在脚边。
往昔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树,如今仅余下半截焦黑的树干,树枝上最后几片金叶子正稀稀落落地飘落。
陆寒在树根前驻足,掌心的道纹陡然发热,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你称自己为命运,”
他的声音比预想中更为平静,宛如在询问炉中烧得通红的铁块。
“然而,是谁赋予了你定义正邪的权力?”
忽然,风戛然而止。
命运之树的树干发出低沉的叹息,那声音与老匠头临终咳血时的轻喘别无二致:“正邪并非由我所定,而是由人心决定。”
最后一片金叶子飘至陆寒脚边,瞬间碎成星星点点的光芒。
“我只是顺应众人的选择——有人欲将妖魔尽数诛杀以建立道统,此为正;有人妄图打破规则以求生存,此为邪。”
陆寒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忆起在铁匠铺抡锤时,时常听闻镇上的人咒骂魔教之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徒。
又想起被魔教追杀时,有一位为救幼子而跪断膝盖的老妇,她眼中的绝望,比任何邪门魔功都更令人揪心。
原来,正邪从来都不是剑谱上的刻板条文,而是……
“师兄!”
小桃娘的一声呼喊,将他的思绪彻底打乱。
陆寒扭头望去,只见那小丫头正踮着脚尖,她辫子上插着的野花被风吹得摇曳不定。
她那张原本沾满泥污的脸,此刻明亮如被点亮的灯笼:“我明白了!我幼时能看见鬼魂,常听他们念叨‘我是被正道逼死的’‘我是被魔教害的’,可如今……”
她跑到陆寒跟前,仰起头说道:“如今归墟的风不再恶臭,草芽也已破土而出,原来,所谓的正邪之争,不过是人心执念的一种体现罢了!”
苏璃的手指停留在续断草上。
她望着小桃明亮的双眸,突然忆起自己在药王谷时,被师父罚跪冰湖,师父曾说“被逐出师门的徒弟应如杂草一般”,而此时脚边沾着露水的杂草,比谷中所谓的灵草更具生机。
萧无尘的手仍搭在剑柄上,白发也不再凌乱。
他望着陆寒,蓦地想起三百年前初遇剑灵之时。
那时剑鸣中所蕴含的,不正是同样的疑惑吗?
大柱哥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的短发茬,手中紧握着杀猪刀,刀背蹭到了衣服上的血污。
“寒弟,这小丫头的话,俺虽不太懂,但你看你脚下的草芽,似乎比往年春天的更为茁壮。”
命运之树的树干发出最后一声轻微的声响,随后彻底化作粉末。
陆寒低下头,只见脚边的泥地里,三株草芽正从焦土中探出,鲜嫩地朝着他的鞋尖伸展。
小桃娘突然将手放在陆寒的手背上,带着些许汗湿的温度,说道:“师兄,你已超越他们,那些整日争论正邪之人,你已将他们抛在身后。”
陆寒凝视着掌心那淡金色的道纹。
其上仍留存着小桃片刻前的体温,亦夹杂着大柱拍他肩膀时的力量、苏璃递药草时指尖的凉意,以及萧无尘用剑鞘敲击他脑袋时的钝痛之感。
原来,最为厉害的剑,从来都并非能将妖魔尽数斩杀的武器,而是……
他轻声说道:“应当启程了。”
随后抬头望向已然闭合的黑洞深处。
那里的道韵较之前更为浓郁,恰似老匠头炉中最纯的玄铁,正待重新锻造。
大柱蓦地咧嘴一笑,手中的杀猪刀在掌心耍了个花样,说道:“俺就知道你……”
“大柱!”
小桃娘扯了扯他的衣袖。
“师兄正忙于正事!”
陆寒转身之际,听闻大柱的声音仿若闷在嗓子眼一般:“行事不拘常规。”
陆寒并未回头,嘴角却微微上扬。
风将他的衣摆吹得飘起,远处传来小桃的催促声、大柱憨厚的笑声,以及草芽破土生长的细微声响,一同融入归墟闭合前的最后一缕光线之中。
他紧紧攥住掌心的道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