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最后看了陆寒一眼,眼神中既有不甘,又有恐惧,还带着些许解脱之感——仿佛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被人操控的棋子。
“第三劫……”
它的声音消失在风中。
“第三劫不会放过你……”
此时,青牛镇的屠夫铺内。
大柱哥正举着屠刀剁排骨,刀砍至一半,突然“当啷”一声砸在案板上。
他又粗又黑的眉毛拧成一团,手按在胸口,那里的心跳极快,好似要从嗓子眼蹦出。
“阿铁这小子……”
他抬头,目光透过冒着炊烟的镇口,望向镇外的荒林。
“为何气息突然如此紊乱?”
远处传来小桃的尖叫:“大柱哥!你家锅烧糊啦!”
大柱哥骂了句脏话,转身去掀锅盖,眼角仍忍不住瞥向荒林。
他并未察觉,案板上的屠刀轻轻晃动,刀面上映出荒林深处隐约的一道剑光。
在青牛镇的屠夫铺中,大柱哥将手掌按在案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红印。
那把砍了十年排骨的屠刀,依旧斜插在肉堆里,刀刃上的血珠滴答滴答地落入木缝。
缘由是,他刚刚举着刀的手突然没了力气,仿佛全身的筋骨瞬间被抽走。
“这……这情况不对劲。”
他梗着脖子猛灌一口凉水,喉结滚动时被水呛到,不住地猛咳。
胸口处,心跳紊乱不堪,且愈发剧烈,好似有个拳头在肋骨下用力捶打。
灶台上的铁锅仍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那股糊味与肉香一同钻入鼻腔。
然而,大柱哥看都未看一眼,径直抄起墙角那把重达八斤的铁锤,朝着地面砸去。
“轰!”
青石板瞬间裂开如蜘蛛网般的纹路,碎渣四处飞溅,大柱哥的脚也未能避免被波及。
大柱哥涨红的脸几近贴到地面,他扯着脖子怒吼,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我并不知晓什么命中的劫数与否!阿铁那小伙子,他曾为我修理屠刀,帮王婶挑过水,还为小桃扎过风筝。”
他再次抡起铁锤砸下。
“他守护着我们整个镇子的烟火气息,为何这倒霉的劫数要由他承受?”
最后这几个字,仿佛朝着荒林吼出,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腾着翅膀四处乱飞。
“大柱哥!”
小桃娘那带着尖叫的声音,混杂着一股焦糊味冲进铺子。
她辫子上的桂花发绳已歪到耳朵后方,手中仍紧紧攥着半块皱巴巴的抹布。
此前,她正蹲在灶坑前,试图将如黑炭般的锅巴扒出,冷不防一阵心慌,一屁股坐到地上。
此时,她光着脚丫踩过那些碎渣,一路冲到了大柱哥身旁,脚踝处已渗出密密麻麻的小血珠。
“阿铁哥哥他……”
小桃的手指如钳子般,紧紧抠住大柱那粗布制成的衣袖,眼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我能感觉到!他身处一个极为遥远且黑暗的地方,好似手脚被诸多丝线缠住……”
突然,她松开手,双手在胸前迅速结印。
这通灵咒,是她跟随那位老道士学习了整整三个月的成果,以往仅用于逗猫找狗,如今她的手指却抖如筛糠。
“阿铁哥哥!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
她仰起脸,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青石板上。
“你说过等我满十六岁时,要请我吃镇西头王老汉售卖的糖葫芦——要最大串的,山楂外裹着最厚糖壳的那种!”
她边哭边喊:“你不能耍赖!绝对不行!”
在那命劫空间里,陆寒握着剑的手指瞬间蜷缩成拳。
镇西头的糖葫芦摊清晰地浮现于眼前:王老汉的铜锅正熬着琥珀色的糖浆,小桃踮着脚尖扒着木头桌子,头发梢沾着糖渣,正朝着他微笑。
大柱扯着嗓子吼了一声,那声音穿过血色云团,震得他耳膜生疼。
不得不说,这一吼比任何疗伤丹药都有效。
他那被洞穿的右肩,如施了魔法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结痂。
手掌中断裂的命线,烧出了焦黑的印记,奇怪的是,他竟感觉这疼痛中透着甜丝丝的味道。
“原来……”
陆寒望着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掌心汇聚了一颗半透明的光珠子,散发着桂花头油般甜滋滋的香气。
“并非我在硬撑着保护他们,而是他们在竭力将我拉回。”
当他抬起头时,眼中的光芒如燎原之火。
“是他们不想让我死。”
命劫童子那瓷娃娃般的脸“咔”地又裂开一道纹路。
它看着那些原本应将陆寒经脉绞碎的银白命线,此刻却如浸了滚烫热油的蛛丝般,蜷成一团并熔断。
“这不可能……”
它说话的声音开始颤抖。
“身劫乃是天地既定之事,凡俗间的感情怎能……”
“凡俗间的感情?”陆寒突然笑了。
他将手指弯曲,轻弹悬于身后的铁剑。
在那清亮的剑鸣声中,竟夹杂着老匠头打铁时的铁锤声、苏璃捣药时的杵臼声,以及小桃所唱的童谣声。
那些声音如同一根根细针,直刺命劫童子的眉心。
“你可知,这天地之间最为厉害的劫数,并非尖刺与命线!”
言罢,他一步一步朝着童子走去,每走一步,脚下便绽放出一朵花,此花是炊饼香、药香与铁水香混合凝结而成。
他接着说:“是有人盼着你归家,有人坚信你必定能赢,还有人将自己最柔弱之处,化作盔甲为你所用。”
“住嘴!”
命劫童子大喊一声,将最后一片血纹玉简掷出。
无数命线如毒蛇般从玉简中窜出,缠上陆寒的脖子、手腕与脚踝。
就在银线勒进肉里的瞬间,陆寒突然闭上双眼。
缘由是他听到小桃带着哭腔说“不准赖账”,摸到了大柱手掌上的老茧,也闻到了铁匠铺里铁锈味与炭火味交织的气息。
“道意……”
他再度睁眼时,眼中映照着整个青牛镇的烟火气。
“共鸣!”
刹那间,所有命线尽皆崩断。
那把铁剑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径直贯穿命劫童子的胸口。
陆寒握着剑柄的手颤抖着,这并非因力竭,而是一股热流自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股热,是全镇之人托举、推动、护佑所产生的。
“你错了。”
他抽出剑,血珠顺着剑刃滴落在童子如裂开的瓷娃娃般的脸上。
“我并非网中之鱼。”
他抬手指向空间尽头那若有若无的药香,刚欲说出“我是……”,剑鸣声便掩盖了他后续的话语,只听清他说“剪断网的人”。
命劫童子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它望着陆寒身后那片由凡俗之气凝聚而成的光海,黑色瞳孔中最后的暴怒消失殆尽。
“你赢了一次……”
它的声音微弱如风中尘埃。
“但归墟的主宰,不会就此放过你。”
话未说完,整个命劫空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陆寒急忙转头望去。
他看见那团血色的云正在消散,后方扭曲的虚空显露出来。
那里无光、无影,甚至无声,宛如一张伏地的大口,正缓缓张开。
看来,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
第202章 焚心问命
归墟空间剧烈晃动,陆寒几乎难以站稳。
他望着那团扭曲紊乱的虚空,恰似被一只无形之手反复揉搓的墨团。
此时,他的喉咙泛起一股铁锈味。
此前命线崩断时,震伤的经脉仍在出血,如今又有一种更为强大的压迫感攫住他的心脏,令他极为难受。
“你竟敢撕开我的命网,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宛如浸泡在寒潭中的冰锥,直直刺入陆寒的耳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