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缝隙里。
这是她在药王谷学的避人术,连巡夜弟子的脚步声都能避开。
主殿东偏殿的酒坛蒙着红绸,酒香混着烛火气息涌出来。
苏璃掀开坛盖的瞬间,指尖触到坛口的黏液。
是新鲜的蜂蜡。
她瞳孔骤缩,却仍将香囊里的粉末撒了进去,动作稳得像在调配毒药。
蜂蜡的气味太淡,若不是她从小闻着药材长大,根本察觉不出。
有人提前动了酒坛。
夜宴开始三刻时,首座们的酒杯才见了底。
“剑尊......剑尊他......”
大峰首座突然踉跄着扶住桌案,眼底布满血丝。
“当年我不该......不该联合七宗封他!”
二峰首座跟着瘫软在地,双手抱头嘶吼:“别过来!别用剑指着我!”
满殿长老皆如中邪,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挥拳砸向虚空,玉杯瓷盏碎了一地。
陈长老“腾”地站起,玄色道袍翻卷如浪。
他从袖中抖出张金色镇魂符,符咒上的朱砂纹路突然泛起血光:“定!”
陆寒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捏诀引动丹田剑意,“虚妄斩”如涟漪般扩散,肉眼可见的气浪撞在符咒上,血光顿时扭曲成乱麻。
混乱中,他瞥见角落阴影里有道黑影一闪。
那人身穿玄铁鳞甲,却在袍角露出半寸墨色暗纹,正是幽冥宗特有的“鬼面藤”绣样。
“追!”苏璃的短刃已抵在掌心,她撞开挡路的杂役,发间青玉簪子在烛火下迸出冷光。
陆寒反手抽出腰间铁剑,剑鸣如龙吟,惊得殿外守夜的鹤群扑棱棱飞起。
那黑袍人显然没料到计划会败露得如此彻底,撞开后殿木门时,门框上的铜环“当啷”坠地。
陆寒的剑尖几乎要刺中他后心,却见对方反手抛出把黑砂——是迷魂散。
他偏头避开的刹那,余光瞥见苏璃的身影如灵猫般跃上屋檐,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柄即将出鞘的剑。
主殿内的哭嚎还在继续,陈长老的镇魂符在气浪中碎成金粉。
陆寒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突然察觉丹田的剑意烧得厉害,仿佛有团火在往经脉里钻。
这是他第一次在实战中用“虚妄斩”,反噬来得比预想中更猛。
“别让他跑了!”
苏璃的声音从屋顶传来,带着少见的急切。
陆寒咬碎舌尖,腥甜漫开,疼痛感暂时压下剑意的灼烧。
他提气追上,铁剑在月光下划出银弧,正劈在黑袍人后背的护心镜上。
“当”的一声,火星四溅,那人却借着这股力道撞进了观星峰后的竹林。
竹叶沙沙作响,将两人的脚步声揉成一片。
陆寒望着前方晃动的黑影,突然听见苏璃在头顶低语:“他腰间挂的......是秦昭的鬼面令。”
风卷着竹枝扫过他的脸,陆寒握紧剑柄。
这晚的月亮很圆,却被乌云遮住了半边,像把未出鞘的剑。
第20章 暗流涌动剑无声
月光被竹枝割成碎片,陆寒的靴底碾过湿润的竹叶,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上。
丹田那团剑意早把经脉灼得发疼,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黏腻得让他皱眉。
身后苏璃的轻功比他更轻,檐角铜铃被她带起的风撞响,叮叮声混着前方黑袍人急促的喘息,成了黑夜里最清晰的坐标。
“别让他进禁林!”
苏璃的声音突然从左侧传来,陆寒抬眼正见她从竹梢跃下,短刃在月光下划出银弧,正挑向黑袍人后颈。
那人身形骤矮,竟像条滑不溜秋的蛇,反手甩出三把透骨钉。
苏璃旋身避开,发间青玉簪子“咔”地断成两截,碎玉坠子“当啷”砸在陆寒脚边。
他这才惊觉她离自己不过三尺。
“苏姑娘!”
陆寒喉间发紧,反手铁剑横削。
这一剑用了七分力,铁剑与透骨钉相撞迸出火星,震得他虎口发麻。
黑袍人趁机撞开最后一丛竹障,禁林的腐叶味混着松脂香扑面而来,林深处传来夜枭的尖啸,像极了主殿里那些长老的哭嚎。
“你以为能抓住我?”
黑袍人突然停步转身,脸上蒙着的黑巾被夜风吹开半角,露出左脸狰狞的蜈蚣疤。
“不过是多送两个祭品罢了!”
他手中漆黑短刃划出诡异弧光,刃身流转的幽蓝光芒让陆寒心口发闷。
那是用怨魂温养过的阴兵刃。
陆寒的铁剑嗡鸣震颤,丹田剑意突然如沸水般翻涌。
他想起昨夜陈长老递来的密报:幽冥宗近年在宗门后山埋了七口血棺,每口棺材里都封着被抽走魂魄的修士。
此刻这把短刃上的怨气,和密报里描述的血棺气息如出一辙。
“归墟!”
陆寒咬着牙低喝,铁剑挽了个剑花。
这是他三天前在藏书阁翻到的古剑诀,本想等筑基后再试,此刻却被剑意推着自行运转。
剑身骤然迸发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黑袍人的短刃“咔嚓”碎成三段,飞溅的刃片在他脸上划出血痕。
“你......你怎么会有剑尊的气息!”
黑袍人踉跄后退,瞳孔剧烈收缩。
陆寒这才发现他腰间挂着半块青铜令牌,牌面刻着张咧嘴笑的鬼面。
正是苏璃说的秦昭鬼面令。
“柳兄弟!”
苏璃突然扬声。
一道灰影从右侧树后扑出,柳长风手中淬毒的透骨镖带着破空声,精准钉入黑袍人左肩。
药王谷弟子的用毒手法果然狠辣,那人刚闷哼一声,伤口便泛起紫黑,连退三步栽进身后的灌木丛。
陆寒冲过去时,黑袍人正用右手抠着泥土挣扎,左手却悄悄摸向怀中。
苏璃的短刃已经抵住他咽喉:“动一下,我让你全身经脉寸断。”
她的声音比禁林的夜更冷,陆寒却看见她攥着短刃的手在发抖。
三年前灭门夜,她的父亲也是这样被人用阴兵刃刺穿胸口。
“带回去审。”
陆寒扯下自己的腰带捆住黑袍人手脚。
他蹲下身时,瞥见对方怀中露出半截羊皮纸,边角还沾着暗红血迹。
像是某种密信。
执法堂的晨钟刚响第三下,陆寒就被陈长老叫了过去。
偏厅里燃着沉水香,黑袍人被捆在木椅上,左脸的蜈蚣疤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陈长老抚着花白胡须,指尖敲了敲案上的青铜鬼面令:“说,秦昭让你混进玄天宗做什么?”
“陈老狗,你当我是三岁小儿?”
黑袍人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阴鸷。
“你们以为抓住我就能断了幽冥宗的线?告诉你,观星峰的血棺早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陆寒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嘴角溢出黑血——竟在舌下藏了毒囊。
陈长老猛拍桌案:“快灌解毒丹!”
可已经晚了,黑袍人脖颈一歪,死鱼般的眼睛还盯着陆寒:“秦昭大人不会放过你们......”
“废物!”
陈长老抓起案上的鬼面令砸在地上,青铜撞出刺耳的声响。
陆寒弯腰捡起那张从黑袍人怀中掉出的羊皮纸,展开时发现上面画着玄天宗的地形图,观星峰下圈着个红圈,旁边用血字写着“七月十五,引魂”。
“七月十五......”
苏璃突然按住案角,指节泛白。
“三年前我家灭门,也是七月十五。”
柳长风上前一步想扶她,却被她侧身避开。
陆寒注意到她发间少了那支青玉簪子,碎玉坠子还在他袖中。
昨夜追人时他顺手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