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感觉到了,那股不属于凡人的力量,正透过相触的皮肤,缓慢而坚定地流入她体内。
“我也想知道答案。”
陆寒的声音低哑。
“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属于正道。”
他想起周衡看他时那道若有若无的审视,想起陈长老说他私藏魔修物品时,门内门外那些指指点点的眼神。
正道?
他不过是个连炼气七层都没到的外门弟子,不过是个被剑灵选中的“怪胎”。
苏璃反手握住他的手。
她的掌心依然凉,却多了几分力道。
“正义从来不是别人定义的。”
她望着他的眼睛,月光落进她瞳孔里,碎成点点星子。
“是你自己选择的。就像我选择要查清真相,你选择要护着该护的人——这难道不算正义?”
陆寒望着她,忽然想起白天在密库里,她举着短匕挡在他身前时,说的那句“他若有事,你们得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那时她的背挺得像根松枝,可他知道,她的腰上还留着上个月被执法堂鞭打的伤痕。
“或许……”
他轻声说。
“我该先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窗外的竹叶突然沙沙作响。
陆寒和苏璃同时转头,就见窗纸上投着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是有人正贴着窗沿站着。
苏璃的短匕已经滑入掌心,陆寒的剑意也在指尖凝聚,可那影子只停留了片刻,便随着一阵风散了。
“可能是野猫。”
苏璃收回短匕,却没松开陆寒的手。
“最近戒律堂查得严,连耗子都不敢出来。”
陆寒没说话。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竹影,忽然想起床底暗格里那几道新的划痕。
细得像针,和柳长风刻药杵的痕迹截然不同。
“陆公子……”
模糊的话音从窗外传进来,尾音被风扯得支离破碎。
陆寒和苏璃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
夜风掀起窗纸,一片枯竹叶打着旋儿飘进来,落在《千年前纪》摊开的那页上,正好盖住“剑尊”二字。
窗外那道影子刚散,竹影里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陆寒的剑意还未完全收敛,就见柳长风掀开门帘进来,腰间药囊随着动作轻晃,混着草叶的苦香漫进屋内。
他的目光先扫过苏璃仍与陆寒交握的手,又落在桌上摊开的《千年前纪》上,喉结动了动,终是垂眸看向自己掌心:“陆公子,你能感知到魔气吗?”
苏璃的指尖在陆寒掌心轻轻一缩。
陆寒注意到柳长风的指节泛着青白。
那是长期握药杵留下的茧,此刻却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他顺着柳长风的手望去,一丝幽蓝气息正从掌心跳动,像被掐灭的鬼火。
“这是...在药王谷废墟找到的?”
“前日替苏姑娘整理旧物时,在她娘的药柜暗格里发现的。”
柳长风的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怕惊碎了那缕魔气。
“我本以为是普通阴毒之气,可昨晚替苏姑娘熬药时,这团气突然自己冒出来,缠着药勺转了三圈。”
他抬头时眼底泛着血丝。
“苏姑娘的仇,我比谁都急。但若这魔气和秦昭有关...”
陆寒的剑意顺着指尖探出,轻轻触到那缕气息。
凉意顺着经脉窜上来,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这魔气里裹着股熟悉的钝痛,和周衡昨日威压震伤他丹田时的感觉如出一辙。
“被封印过。”他皱眉。
“像是用...正道的锁魂诀封的。”
苏璃猛地抽回手。
她的短匕“噌”地弹出半寸,寒光擦过柳长风的手腕:“你早发现了?为何现在才说?”
“我不敢。”
柳长风没躲,任由刀尖抵着皮肤。
“上月你翻废墟时,我看见执法堂的叶轻舟跟着。若这魔气牵连到正道...”
他突然抓住苏璃的手腕往下压。
“我宁可被你杀了,也不愿你再涉险。”
窗外传来急促的叩窗声。
三人心头同时一紧,苏璃的短匕已转向窗口,却见叶轻舟的脸贴在窗纸上,鼻尖被压得通红:“苏姑娘!我有急事!”
柳长风迅速将那缕魔气收进药囊,退到墙角。
苏璃解了门闩,叶轻舟踉跄着栽进来,腰间的执法堂令牌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响。
他的眼眶肿得像两颗桃子,手里攥着的信被汗浸得发皱:“我知道你们今晚要去密库,但我不是故意泄密的...我只是太担心你。”
“泄密?”
苏璃的短匕还未收回。
“谁问你了?”
“是陈长老!”
叶轻舟急得直搓手。
“前日你在演武场替陆寒挡刀,他说你和魔修勾结。我...我喝多了和同寮抱怨,被周执事听见了。”
他猛地把信拍在桌上,封皮上“执法堂”三个朱砂印子刺得人眼疼。
“这是明天的调动令,他们要以‘私藏魔器’的罪名抓你,还要搜...搜你的住处。”
陆寒的目光扫过信尾的落款——周衡。
他想起昨日密库里,周衡敲玉佩的节奏与剑诀重合时,自己胸口翻涌的热意。
原来不是巧合,是周衡在试探他对剑意的掌控。
而苏璃,不过是他们引出自己的饵。
“你为何帮我们?”
苏璃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叶轻舟的耳尖瞬间红透。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面上还沾着执法堂的泥:“我...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药王谷火场。你抱着半本医书跑出来,头发都烧着了,还骂那些站着看的修士是废物。”
他突然抬头,眼里闪着水光。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真的。”
屋内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柳长风摸出个小瓷瓶抛过去:“治眼肿的,抹三次就消。”
叶轻舟手忙脚乱接住,耳尖红得快滴血。
苏璃低头看信,月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忽然笑了,是陆寒从未见过的冷冽:“他们要搜我的住处?正好,我那箱‘魔器’里,还压着我娘的血衣。”
她抬头看向陆寒。
“你说过要查清自己是谁,现在机会来了——明天执法堂抄家时,周衡一定会出现。”
陆寒摸向胸口,那里还留着苏璃短匕刀柄的浅痕。
他想起《千年前纪》里的批注:“剑尊承天命而生,剑灵择主而侍。”
所谓天命,或许从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选的。
夜更深了。
叶轻舟走时撞翻了烛台,火光映得窗纸一片暖红。
柳长风蹲在地上捡药囊里滚落的草药,忽然轻声道:“苏姑娘,你娘的玉佩断口,和这魔气的封印纹路...很像。”
苏璃的手指在信上划出一道折痕。
她转头看向陆寒,目光像穿过千年雾霭的剑:“明天,我们去会会周衡。”
翌日清晨,山雾未散。
陆寒站在观星峰巅,晨风吹得他道袍猎猎作响。
他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海,忽然想起昨夜苏璃说的话:“正义是自己选的。”
丹田处的剑意开始发烫,像沉睡的兽被唤醒,顺着经脉游走。
他转身时,看见苏璃正沿着石阶上来,发间的青玉簪子闪着微光,身后跟着抱着药囊的柳长风,和缩着脖子跟在最后、手里还攥着瓷瓶的叶轻舟。
“我们要做的,不只是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