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轮中的黑血开始咕噜咕噜地沸腾。
那位主宰,右脸首次出现裂痕,那可是秦昭的脸,此时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
他终于有了情绪波动,声音中带着几分焦躁:“不可能……你不过是被残魂操控的小棋子罢了!”
话未说完,那道金芒已穿透命轮边缘。
由黑血构成的轮盘被撕开一个半人高的大口,露出一片混沌的虚空,宛如巨兽张开了巨口。
“这一剑,是我自己想刺出的。”
陆寒的声音与剑鸣交织,震得镇外老槐树的叶子纷纷落下。
他感受到剑意触及了某种更为宏大的存在——既非归墟守主,亦非命轮,而是天地间最本初的“道”。
嗨,原来求道并非追寻他人规划好的路径,而是自己在行走中,自然而然地踏出了一条路。
就在剑气即将刺入命轮核心的瞬间,虚空中突然泛起层层涟漪。那白光,比月光还要清冷。
陆寒出剑的势头微微一顿。
他看见一个人影从涟漪中走出,身着白衣,洁白如雪,宽大的袖子垂落如瀑布,发间插着一根青玉簪,簪头雕着半朵未开的莲花。
她的眉眼淡然,却令陆寒想起曾在归墟深处混沌中见过的模糊影子——哎呀,原来那并非影子,而是……
“终于等到你了,小师弟。”
她开口,命轮中的黑血瞬间凝固成墨色冰晶,连陆寒的剑意也仿佛在温水中浸泡过般,锋芒锐减。
她的声音轻柔,如同春雪落在心尖,带着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别慌,这一剑……我来替你挡下。”
陆寒手中的断剑“当啷”一声落地。
他望着那白衣身影,喉咙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此时,识海中归墟守主的残魂长叹一声,那叹息中既有释然,又夹杂着几分悲怆。
命轮主宰的两张脸扭曲变形,左脸的阴森与右脸的冷酷瞬间崩解,化作黑雾涌入虚空缺口,连抵抗的勇气都已丧失。
小桃娘扯了扯陆寒的衣角。
她手腕上的金线不知何时缠上了神秘女子,此刻正发出细微的金鸣声:“阿寒哥,她……她身上的线好多,比我的还亮。”
苏璃的净莲眼猛然一缩。
她盯着女子腰间的青玉小瓶,瓶身上的纹路与药王谷古书记载的“上古药宗”图腾如出一辙,但药王谷历代典籍中从未提及此人。
大柱哥挠了挠头,手中的砍骨刀“哐当”一声掉落。
他盯着神秘女子看了许久,突然一拍大腿道:“这姑娘长得真像……像阿寒他娘!”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神秘女子转头看向陆寒,眼中仿佛有星光闪烁。
她轻轻抬手一召,陆寒的断剑飞回她掌心。
剑身上的金纹顿时变得驯服,宛如小狗蹭着主人的手。
她看看剑,又看看陆寒,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十年了,你终于走到这里。”
陆寒嘴唇微动,心中涌出无数疑问。
他想问“你是谁”,想问“我娘是怎样的一个人”,更想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话到嘴边,却被她眼中的温柔挡了回去。
那种温柔,陆寒再熟悉不过。就像他在铁匠铺熬夜铸剑时,炉火映照下的温柔;就像苏璃为他包扎伤口时,药香中蕴含的温柔;也像大柱哥递来半块烤饼时,油星溅落碗中的温柔。
这种温柔,宛如“家”的感觉。
此时,命轮的残骸在虚空中缓缓消散。
那个神秘的女子转身朝镇外走去,她白色的衣裳在夜风的吹拂下翻飞不已。
她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陆寒,眼角轻轻上挑,问道:“跟上不?”
陆寒弯腰捡起断剑。
这次,剑在他手中不再炙热,反而如同握着一块温润的玉。
他凝视着女子的背影,突然笑了。
心中暗想,原来真正的命运,并非谁事先编排好的剧本。
而是有人在前面引领,便有人紧随其后;有人递上利刃,也有人撑起庇护之伞;便是如此……
“来啦。”他轻声应道。
夜风卷起地上的碎青石板,撞击老槐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远处传来小桃娘的尖叫声:“阿寒哥,你等等我呀!”
大柱哥的笑声洪亮,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纷纷落下:“跑啥呀!老子背你!”
苏璃的叹息伴随着药香飘来:“慢点儿,小心伤口。”
只见那道白衣身影,已然没入镇外山雾之中。
在山雾深处,隐约传来她轻柔而低沉的念叨声。
这声音,仿佛是对着陆寒诉说,又似在与千年风声对话:“得让他们明白了……归墟守主的传承,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第181章 守道传人
山雾涌向镇口时,陆寒掌中的断剑突然轻轻颤动起来。
这把剑曾陪伴他度过了整整三百六十五个打铁的夜晚。
以前,它如同一块烧得通红的炭,握久了,掌心必起水泡。
然而此刻,它温顺得仿佛在炉灰中埋藏了整夜的火,透过粗布剑鞘传来的温度,恰好能抚慰他掌中因常年打铁而留下的茧子。
“我是守道者的最后传人。”
白衣女子的声音比山雾还要轻柔,却如细针般直刺陆寒的耳骨。
陆寒的目光紧盯着她腰间挂着的青玉小瓶。
苏璃曾炽热地注视着这个瓶子,尽管陆寒不懂药宗的图腾,但他记得昨晚苏璃翻阅古籍时,眼中映出的那团疑云。
“也是你师尊真正的弟子。”
这几个字如小石子落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陆寒喉结微动,回想起三个月前在玄天宗后山,萧无尘咳着血将断剑交到他手中时的情景:“这把剑能认主,等你找到能解开剑里封印的人……”
那时,师尊沾血的手指在剑脊上刻下一道浅痕。
如今,这道痕迹泛着淡淡的金色,宛如一条活灵活现的小蛇,顺着女子葱白般的手腕钻入袖中。
“阿寒哥!”
小桃娘的金线瞬间缠上陆寒的手腕。
这丫头自幼便能看见凡人无法察觉的气数线。以前总说他身上绕着乱麻般的东西,此刻却仰着小脸,头顶的红头绳在夜风中乱舞,说道:“她、她身上的线都往你这边来呢!”
她踮起脚想去触碰女子的衣角,手指刚触到绣着云纹的白绸,那线便“铮”的一声弹开,吓得她忙缩回手,不停地搓着鼻尖,嘟囔道:“就、就跟阿铁哥哥的剑似的……”
陆寒这才注意到,女子周围确实飘着淡淡的金光。
这并非修士的灵气,倒像是他打铁铸剑时,火候最足之际,铁水表面浮着的那层亮光。
不知何时,大柱哥的砍骨刀已在他手中,刀面映出女子的影子,这影子与他记忆中常在灶前搅粥的妇人,有七分相似。
他喉咙发涩,刚欲开口问“我娘”,女子却已转过头来,眼尾的笑纹让他瞬间想起铁匠铺冬夜里炉门漏出的那一丝光亮。
“苏姑娘。”
女子突然看向苏璃,苏璃正紧握腰间的青玉药囊,手指关节都已泛白。
陆寒心知,这是苏璃使用净莲眼后的习惯动作——那双眼睛能看穿修士的灵脉,此刻恐怕已将女子的骨相看得清清楚楚。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在此?”
女子抬起手,山风卷着几片槐树叶落在她掌心。
“一百年前命轮初现时,我师父以自身性命为引,将其根封住。”
“如今根须再次破土而出,我……”
她目光转向虚空中缓缓消散的命轮残骸,声音骤然冷了几分。
“给他一份机缘吧。”
“机缘?”
苏璃药囊中飘出极淡的苦香味,这醒神散她常备不离。
陆寒明白,她是在强忍情绪。
自她家族被灭门后,每逢听到“天意”“机缘”这类词,她的眉头便会轻轻一挑。
“你打算给什么?”
“完整的‘问道’剑意。”
陆寒掌中的断剑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他就想起半个月前在落霞峰的情景,为了引出剑意,他被剑意反噬,吐了半盆血。
又记起苏璃蹲在他床前,手持银针挑开他手心的剑纹,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轻声说“不值得”。
还忆起大柱哥偷偷往他药碗里塞烤鸡腿,油星子溅入药汁,宛如一团难以散去的云彩。
原来,那些痛苦与温暖,都是这把剑在考验他的骨气,磨炼他的性情。
“要想让命轮彻底结束,你就得掌握完整的剑意。”
那女子朝着镇外的老槐树走去,月光透过树枝缝隙洒下,在她脚边碎成片片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