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右侧那个穿灰布衫的,更是难以对付。
脸上覆盖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露出的半张脸爬满了蛆虫,手背上的血管凸起,如同蚯蚓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怨灵三使?”
陆寒立刻想起了前夜青莲婆婆在他茶中放入的符纸,上面所画的正是这三个鬼魅。
他向后退了小半步,鞋底碾碎了两朵野菊花。
这后山的地形他了如指掌。
左侧是一条狭窄的山涧,右侧是一片乱石林,正后方的悬崖下有一棵老藤,顺着那老藤可以荡到山神庙的后面。
“想抓我?”
他紧握铁锤,包裹剑的粗布都开始发热。
“先问问我的锤子答不答应。”
黑袍人“唰”的一下将锁链甩了过来。
陆寒迅速弯腰躲闪,锁链擦过他的头顶,深深钉入石壁,碎石四溅。
灰脸的家伙趁机从右侧扑来,指甲带起的风刮过陆寒的脸颊,刺痛难忍。
陆寒转身挥锤,锤柄击中对方手腕,却如同击中棉花般无力。
手腕柔软异常,下一刻竟缠绕上他的胳膊。
“好烫!”灰脸人突然大叫,松手后退两步。
这时陆寒才注意到,自己胳膊上的剑茧微微发光,如同被火烤过的烙铁。
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剑意是否能压制怨气?
红衣的残雾在半空中重新凝聚成人形,她目光紧盯着陆寒胳膊上的光芒,尖声叫道:“是那把剑!快,先废了他的手——”
“小翠!”陆寒突然大喝一声。
这一声令三个怨灵愣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真小翠抱着陶碗站在树旁,脸色苍白如纸,手中紧握着一块烤红薯,轻声说:“阿铁哥,你的红薯要凉了。”
红衣怨灵愤怒至极,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咒骂道:“臭小子!”
陆寒趁机抓住小翠的手腕,向乱石林方向疾跑。
怨气裹挟的风声在身后紧追不舍,他能听到锁链刮过岩石的声响,还能嗅到灰面人身上腐肉的腥臭。
跑到窄涧时,他瞥见涧底的碎石滩——心中盘算着,或许可以将他们引到那里,那里石头众多,用铁锤砸击更为便利。
“阿铁哥,疼。”小翠小声抽泣。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抓得太紧,小翠的手腕上已勒出一圈红印。
他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并未放开。
今晚过后,他打算让苏璃教小翠一些防身技巧,并在铁匠铺后窗加装一道锁。
“别怕。”
他低头对小翠微笑,但眼角余光始终不离身后的阴影。他安慰道:“天一亮,我就给你做把木剑,肯定比你用树枝画的要好看十倍。”
风愈发急促,远处传来青莲婆婆的木铃声。这铃声意味着她设置的警示符已被触发。
陆寒轻抚着怀中的药碗,苏璃此刻应当仍在沉睡。
他心中明白,待这场战斗结束,他必须前往药庐查看一番,并且加固后院的桃树。
否则,夜半桃枝坠落砸破她的窗户,那可就麻烦了。
月光下,乱石林的轮廓愈发清晰。
陆寒放慢了脚步,将小翠藏入石缝中:“躲好,切勿出声。”
转身之际,腰间的铁锤已不翼而飞——包裹在粗布中的剑,终于彻底挣脱了束缚。
山谷中回荡着剑鸣之声。
剑鸣声撕裂夜幕的那一刻,陆寒握剑的手终于稳定下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剑脊下涌动的热流,如同一条苏醒的赤鳞蛇,在血管中蜿蜒游走。
乱石林的风穿梭于石缝之间,回声阵阵。
他忽然露出微笑,心想:这地方的地形,我已勘察七次。
“那个红衣人,他的幻境依赖声音辨位;黑袍人,他的锁链惧怕碎石;至于那灰脸的,他释放的腐气,风一吹便迅速消散。”
他低声念叨着前夜青莲婆婆在符纸上批注的内容,脚尖轻点一块棱形巨石,借力跃上石顶。下方传来红衣人的尖叫:“臭小子,你往哪儿逃!”
声音刚落,左侧石缝中红影一闪而过,几乎刮到他的靴底。
他故作悠长地回应:“你们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难道是从戏班子里溜出来的?”
“你这是自寻死路!”
红衣人脸色骤变,周身红雾凝聚成尖刺。
“唰”地铺天盖地袭来。
陆寒身形一转,跳至右侧,剑尖在石壁上一挑,碎石“叮叮当当”砸向红雾。
果不其然,那些尖刺被碎石一搅,变得支离破碎。
黑袍人的锁链擦过他的后颈,他反手挥剑,剑与锁链相撞火花四溅,趁机大喝:“黑袍的,你的链子虽粗,却连鬼都锁不住!”
“闭嘴!”
黑袍人颈上的骨珠剧烈颤动,幽蓝的鬼火从珠孔中喷薄而出。
陆寒注意到对方锁链的弧度变化过急,露出三分破绽。
他借助石缝的阴影迅速闪避,此时灰面人腐臭的气息突然从头顶压下,蛆虫“簌簌”地落在他肩上,他反手一剑刺向对方手腕上鼓起的血管。
“啊!”
灰面人踉跄后退,身上的腐肉“簌簌”掉落。
陆寒这才发现,那些血管中流淌的并非血液,而是泛着绿沫的脓水。
他乘胜追击,向红衣人逼近,同时举剑嘲讽:“你这唱戏的,就算唱得再响亮,也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物——”
“够了,别说了!”
突然,一阵清脆响亮的木铃声骤然响起。
陆寒的眼睛微微眯起,心中暗想,这是青莲婆婆的警示铃。铃声中透着一股锐利之感,似乎预示着某种强大的存在。
他迅速拉着小翠躲到石头后面。
只见山道上站着一个弯腰驼背的身影。月光下,她手中的桃木杖泛着温暖的黄色光芒,杖头的铜铃摇晃得厉害,发出嗡嗡的声响。
“滚蛋!”仅仅一个字,仿佛整个山坳里的风向突然逆转,呼啸着倒吹起来。
红衣身上的红雾被吹得凌乱不堪,黑袍上的骨珠噼啪作响,仿佛要爆裂开来,而灰面人身上的腐肉一块块地剥落。
三个怨灵齐声发出尖锐的尖叫,连连后退三步。
红雾中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老东西!你只能保护一时——”
“护不了一世,是吗?”
青莲婆婆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她将桃木杖重重地戳在地上,青金色的光芒从杖尖蔓延开来。
“但至少能让你们从这个镇子滚出去。”
红雾“轰”的一声散开,化作点点火星。黑袍和灰面人狼狈地逃进林中,只留下腐臭的风卷着几片破布,飘至陆寒脚边。
月光再次洒向山坳,小翠怀中的陶碗“当啷”一声坠地,红薯也滚到了青莲婆婆脚旁。
“阿铁哥……”
小翠带着哭腔呼唤,她没有去捡红薯,只是紧紧抓住陆寒血迹斑斑的袖子。
“我刚才没躲好,看到那个假的我冲过来时,腿就软了,动都动不了……”
她边说边努力吸着鼻子,抬头时眼中泪光闪烁,但目光坚定如烧红的铁。
“我不想再成为负担了!”
“阿铁哥,能不能教我点什么?”
“哪怕只是打铁的技巧也好,我想在你挥锤时,能递上炭块或者扶稳铁块……”
陆寒的喉结轻轻动了动。
他回忆起三个月前刚搬来这个镇子时,小翠蹲在铁匠铺后窗,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剑痕;记得她总是把烤红薯分成两半,自己吃小的一半,说“阿铁哥要有力气打铁”;也记得她尽管害怕得腿软,却还紧握着冷却的红薯,站在树旁为他做诱饵。
“行。”
陆寒蹲下,用袖子为小翠擦去脸上的泪痕。
“明天开始,教你第一课。”
“真的吗?”小翠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仿佛重新点燃的灯芯。
“真的。”陆寒轻抚她头发上的草屑,抬头与青莲婆婆目光相遇。
老人的眼神深邃如潭,陆寒正欲开口,婆婆却摇了摇头:“去药庐吧,小苏的烧还没退。”
山风突变,带着淡淡的药香飘进鼻腔。
陆寒这才意识到,自己手心满是汗水,剑虽被粗布包裹,剑刃却烫得惊人。
他拾起地上的陶碗,将冷却的红薯放回碗中,对小翠说:“先回屋去,我去看看苏姑娘。”
“好的!”小翠用力点头,抱着陶碗跑远了。
月光拉长了她的影子,如同一根细线,紧紧牵动着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药庐的门半掩着。
陆寒推开门时,听到床帐内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苏璃侧身躺着,脸色苍白如纸,头埋在枕头中,额头还贴着他前晚换上的冷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