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走了。”
陆寒用手抹了一把脸,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沾湿了他的指尖。
他转身望向石碑,上面的两道剑痕仍在缓缓流动,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韵律。
断剑突然安静下来,温顺地贴在他的小臂上,仿佛在提醒:“需要带些东西回去。”
守灵人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伸手按在石碑上。
一道青光闪过,碑面上浮现出一片残缺的纹路,正是陆寒在断剑上见过的符文。
“这是双生剑谱的残章,能助你稳定神魂。但记住,真相不是钥匙,而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你内心最不愿面对的事物。”
陆寒从怀中取出拓印纸。
这张纸,是他离开小镇时,特意从铁匠铺带走的旧纸。
原本计划用来拓印一些奇特的石头纹路进行研究,却意外地成为了承载秘密的媒介。
当他用墨汁刷过石碑,便听到守灵人轻声叹息,低语道:“走吧,那姑娘在等你。”
陆寒背着拓印好的残片,从鬼哭岭走出,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远。
山风裹挟着药草的香气吹拂而来,他加快了步伐,靴子踩碎小石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声音与苏璃昏迷前,用骨针挑开他掌心伤口时,碎瓷片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如出一辙。
镇东边那个破败的院子就在不远处。
陆寒站在院子门口,望着窗纸上随风摇曳的树影,突然间,他犹豫了,不敢推门而入。
他伸手轻抚怀中的拓片,又在袖中摸索那把尚存余温的断剑。
最终,他的手停在门框上,那里还留着他前几天修门时钉钉子的痕迹。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陆寒立刻推开门,只见苏璃依旧闭着眼睛,而床头的药碗已经空了。
第139章 阿铁哥,你回来了!
陆寒的靴子踏在青石板路上,后颈处仍残留着鬼哭岭山风带来的凉意。
他背着用粗布包裹的拓片,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在镇口那棵老槐树下,一位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正踮起脚尖向这边张望,她的发丝间还带着晒干枣子的香甜气息。
“阿铁哥!”
这清脆的呼唤声瞬间划破了暮色。
小翠跑来时,她蓝色布裙的边缘掀起一阵风,风中还夹杂着灶台烟火的气息。
随后,她整个人扑进陆寒的怀里,双臂像青藤一样紧紧缠绕着他的腰。
陆寒被她这么一扑,身体向后踉跄了两步,后腰撞上了老槐树粗糙的树皮。
他听到小翠带着哭腔哽咽地说:“我还以为你又像上个月那样,深夜背着包袱就离开了呢……”
陆寒低头,看到小翠头顶翘起的呆毛被泪水打湿,湿漉漉地贴在耳后。
她紧抓着陆寒胸前的粗布衣服,手指关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小翠,是镇上最擅长计算日子的姑娘。每当陆寒要远行,她总会往他怀里塞一个烤红薯,并说:“山风冷飕飕的,揣着这个能暖暖肚子。”
此刻,她的眼泪渗入陆寒的粗麻衣服,那感觉就像烫伤了他的心,疼痛难忍。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陆寒想伸手为她擦去眼泪,但手伸到一半便停住了,因为他的手还沾着鬼哭岭石碑上的石粉,粗糙得如同砂纸。
最终,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温柔至极.
“我去采些治疗外伤的草药,你看,这不是带着药谱回来了嘛。”
“你骗人!”
小翠猛地抬起头,鼻尖红红的。
“王屠户家的儿子说,鬼哭岭夜里有白色的幽灵飘来飘去,还有锁链的响声呢……”
她一边抽泣,一边偷偷用手指勾住他腰间的布包。
“你这里面……是不是又藏着发光的石头?”
陆寒身体一僵。
布包里的拓片突然变得炽热,隔着粗布烫在他的腰上。
他正要开口,院子角落便传来竹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
“阿寒。”
青莲婆婆不知何时已站在院门口,她那银白色的发髻整齐无瑕,手中端着的陶碗散发出莲子羹的甜香。
她的眼神扫过陆寒背上的布包,原本浑浊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犹如寒潭中冰层突然破裂。
“进来说话。”
她转身时,竹杖在青石板上敲出一阵急促的声响。
“把东西拿出来。”
陆寒便跟随她进了堂屋。
小翠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去厨房添碗了,竹帘在她身后轻轻摇摆,透进一缕夕阳的余晖。
拓片在八仙桌上摊开,泛黄的纸页显出青灰色,上面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随着烛火的闪烁微微跳动。
青莲婆婆的手指停在拓片上方约三寸处,这时,她手腕上的银镯子突然“叮叮当当”地颤动起来,发出细碎的响声。
婆婆的喉结轻轻动了动,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听不见,她说:“这纹路……是归墟的。”
陆寒一听,呼吸骤然停滞。他立刻想到了守灵人提及的“双生剑谱”,以及鬼哭岭石碑上那些仿佛流动的剑痕。
“归墟”这个词,陆寒曾在苏璃的医书里瞥见过。
那是上古大战时期被封印的邪修老巢,与玄天宗的护道者们对抗了逾千年。
陆寒向婆婆询问:“您了解这是何物吗?”
婆婆回答:“我自然知晓,这东西本不该出现在我们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镇上。十年前,有个身着玄色道袍的修士,也携带了类似的物品,后来……”
说到这里,婆婆突然止住话语。
她的手如同枯树皮一般,猛然按住了拓片的边缘。接着,婆婆凝视着陆寒说:“阿寒啊,你总是自称是来自外地的铁匠。然而,你握铁锤的手上却有剑茧,你熬制的药中还混入了只有化神期修士才会使用的续魂草。”
这时,蜡烛“噼啪”一声爆出了一个灯花。
陆寒望着婆婆鬓边的白发,思绪飘回了往昔。婆婆总是在清晨帮他晒草药,每次都会把最大的枣子放进小翠的竹篮。
如今,婆婆眼中的忧虑如同山涧的雾气,逐渐弥漫开来,让陆寒心中感到沉重。
陆寒轻声说:“我……必须去救一个人。”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叹息一般:“她叫苏璃,住在镇东头那个破旧的院子里,中了蚀魂咒。这拓片上的剑谱,能稳定她的神魂。”
青莲婆婆的手指逐渐收紧,指节变得苍白,她说:“你可知道,归墟中的物品绝非救命之物,它们是引火之源。若招来怨灵三使……”
“我明白。”陆寒打断了她的话。
陆寒回忆起苏璃昏迷前紧抓着他衣袖的手,那指甲几乎掐入肉中,疼痛难忍;他还想起了她床头那碗已经冷却的药,碗底沉淀着深褐色的药渣。
鬼哭岭的风突然从窗棂吹入,掀起了拓片的一角,他迅速伸手按住,掌心的剑茧擦过符文,说:“但我更清楚,如果我不尝试,她可能撑不过这个月十五。”
青莲婆婆凝视他的眼睛良久,最终深深叹息,从怀中掏出一个绣有并蒂莲的锦囊,说:“这是我年轻时在终南山求得的避魂香,点燃半柱香的时间能掩盖三息的神魂波动。”
说完,她将锦囊塞入陆寒手中,并用竹杖轻点拓片,叮嘱道:“夜晚要收好,别让它见到月光。”
夜深人静时,陆寒坐在苏璃的床前。
窗纸被风掀起一角,透进半轮残月的光芒。
他将拓片放在床头,正要为苏璃掖好被角,突然发现那纸页泛起了幽蓝的光芒。“当你到了不得不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候……”
守灵人的声音从那片光芒中传出,声音沙哑如同碎石互相摩擦。
陆寒抬起头,目光落在拓片上,一个模糊的影子逐渐显现。
那影子身着宽松的袖袍,腰间悬挂着一柄断剑,这不正是鬼哭岭的守灵人吗。
“不要考虑复仇,试着去理解。”
影子的手轻放在苏璃的胸口。
“她全家被杀的仇恨,你那股想要杀人的冲动,就像纠结在一起的乱麻。”
“解开这团乱麻的关键,从来不在剑谱之中。”
陆寒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苏璃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她的皮肤冷冰冰的,仿佛刚从井水中捞出,但与昨日相比,似乎增添了一丝微弱的温度。
他回想起守灵人的话,“真相就像一面镜子”,又想到每次握剑时脑海中浮现的血腥场景——那些或许并非自己的记忆,而是剑的。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道。
月光洒在拓片上,蓝色的光芒逐渐减弱。在守灵人的影子消散之前,最后留下一句话:“她醒了。”
陆寒立刻转头望去。
苏璃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宛如蝴蝶振翅欲飞。
她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轻勾住他的小拇指。那手指冷得刺骨,却让他的眼眶不禁湿润。
镇外的山梁上,白渊紧握着传讯玉符,手背青筋暴起。玉符内鹰鸣声依旧:“陆寒已获得双生剑谱残章,目前在镇东头的破院中……”
他抬头望向小镇的灯火,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腰间鬼面令牌突然渗出黑血,在月光下化作“杀”字。
山梁上的风带着铁锈味,直扑白渊的喉咙。
他紧握传讯玉符的手指,因用力过猛而变得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