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台突然摇晃,最左边的灯芯“噗”地熄灭。
白渊猛然转头,眼中血丝浮现,厉声喝问:“谁?”
陆寒迅速蜷缩至断墙裂缝,目光紧锁白渊扭曲的影子,在月光下如同蛇般蜿蜒。
怨灵巡逻队的磷火从右侧逼近。陆寒伸手入怀,掏出一块碎玉——黑鸦小童临终所赠,此刻碎玉随着心跳变得温热。
“不过是风让灯摇晃了。”白渊轻笑,再次举起匕首。
陆寒紧张至极,指甲深陷掌心,铁锤暗格中的草粉纷纷洒落指间。
他默数白渊呼吸,三长一短,正是破封咒的节奏。
匕首尖即将触碰“陆寒”灯芯之际,陆寒突然甩出铁锤,目标非白渊,而是祭坛四角的引魂石。
“当啷”一声,引魂石碎裂。
净灵草粉随碎石飞溅,青雾弥漫,药味刺鼻。
怨灵灯阵的蓝光骤亮,但一遇青雾,便如冰遇火般“滋滋”消融。
陆寒见白渊面容扭曲,右臂浮现暗红纹路,怨气反噬的征兆。
“你休想毁掉这一切!”
白渊尖啸,挥匕冲来。黑焰擦过陆寒左肩,墙上留下焦痕。
陆寒滚地躲闪,顺手捡石砸向阵眼。青铜灯台接连炸裂,魂魄尖叫,涌入白渊袖中。
黑袍下鼓起骇人包块,皮肤溃烂,白渊仍挣扎扑来,喃喃:“归墟之人……不会罢休……”
最后一灯台爆炸,巨响震动大地。
陆寒被气浪掀翻,撞至断墙。
他吐血,目睹白渊被怨气拽入地缝,仅剩半块血玉牌,刻有“归墟”二字,在月光下幽幽发光。
天未全亮,凉意透衣。陆寒蹲在祭坛废墟,用断剑挑出最后的怨灵。
断剑突然“嗡”响,浮现小字:“他口中的‘主人’,是我。”
陆寒手指一颤,剑鸣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响起。
返回小镇时,晨雾刚刚覆盖青石板路。
小翠蹲在铁匠铺门口,怀里紧抱着他的铁锤,这铁锤是他昨夜匆忙间遗忘的。
她的发梢沾着露珠,一见陆寒走来,便慌忙地试图将铁锤藏到身后,但木柄上的木屑却暴露了她的意图。她结结巴巴地说:“阿铁哥,我……我正帮你擦拭铁锤呢!”
陆寒弯下腰,轻柔地整理她被风吹乱的刘海,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耳后新贴的药贴,那药贴显然是青莲婆婆的杰作。
“谢谢,小翠。”
他接过铁锤,在小翠面前特意晃了晃。
“下次记得提前打招呼,否则阿铁哥还以为这锤子自己长腿跑了呢。”
小翠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她转身朝巷口跑去,但在拐角处,又忍不住回头偷看。
陆寒注视着她的背影,注意到她偷偷地将什么东西塞进怀里。
原来是铁锤上掉落的铜钉,小翠似乎将其视为珍宝一般收藏起来。
当晨钟敲响时,青莲婆婆端着热粥从药庐走出。她先是注意到陆寒肩上的焦痕,接着看到他手中的铁锤,最后目光落在小翠远去的方向。
她嘴角微微上扬,最终什么也没说,直接将粥碗递到陆寒手中:“趁热喝吧,凉了对胃不好。”
陆寒捧着粥碗,望着阳光缓缓爬上老槐树的枝头。
小翠的笑声从巷口传来,还夹杂着铁匠铺前新挂的铜锁碰撞的声音。
这铜锁正是他答应教小翠打造的第一件作品。
怀表在腰间静默无声,“念儿生辰”几个刻字的地方,血迹已经干涸,只留下淡淡的红色痕迹,宛如一朵在铜壳上绽放的小花。
他低头喝了一口粥,甜美的、软糯的米香四溢开来。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无需回头便知道,小翠正躲在屋后的竹丛里,踮起脚尖将他的铁锤藏进柴堆的最深处。
第137章 阿铁哥,你又去哪?
当陆寒将空了的粥碗放置在门墩上时,晨光才刚刚开始洒在铁匠铺的木窗上。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墙根旁的铁砧,那里有一把八角铁锤,已经陪伴他半年了。
通常,它总是乖乖地躺在砧面的凹痕处。然而现在,它就像被狂风卷走的树叶一样,踪迹全无。
这时,竹丛中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他侧身望去,只见两片竹叶轻轻摇曳,接着露出了一只绣花鞋的尖端,上面还沾着泥土。
“小翠?”
他故意重重地踏步,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声响,吓得竹丛沙沙作响。
只见一个穿着湖蓝色衫子的小姑娘从竹子后面跳了出来,她辫子上的红绳摇曳生姿,让人目眩。
她手中紧握着半块包着糖的油纸,边跑边喊:“阿铁哥,阿铁哥!我刚看到黄狗把你晾在房檐下的抹布叼走了,我追到西头去了。”
陆寒低头一看,就注意到她藏在身后的手。
她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抠着柴堆的缝隙而变得苍白,一截乌黑的铁柄从柴枝间露出,那正是他的铁锤。
“那狗可凶了。”
小翠的声音越来越小,但眼角却偷偷上扬,就像一只偷到鱼干的小猫。
“我抢回抹布时,还被它蹭了一脚泥呢……”
陆寒蹲下来,帮她清理掉裙摆上的泥点。
手指触碰到她腰间鼓起的硬物——原来是他铁锤上掉下的铜钉,用红布包裹着,系成小粽子的形状,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摇摆。
“阿铁哥是要打我吗?”
小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手心的温暖透过粗布衣服传来。
“我……我只是想帮你清理一下锤子上的灰尘……”
“傻丫头。”
陆寒轻声笑了,抽回手时故意让油纸包掉落,包着的麦芽糖滚到了柴堆旁。
小翠急忙去捡,他趁机从柴堆深处抽出被藏起的铁锤,木柄上还留有小翠手指的余温。
“下次要清理灰尘,得先跟阿铁哥说一声。”
他将铁锤扛在肩上,金属与布料摩擦的声音让小翠猛地抬头。
“否则阿铁哥还以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小翠翘起的头发上。
“还以为有个小神仙,偷偷把我的东西藏到云里去了呢。”
小翠的耳朵立刻变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她一把抓起油纸包就跑,跑出几步又回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糖塞到他手里:“这……这是我娘新熬的糖,可甜了!”
陆寒目送小翠远去的身影,手中的糖块逐渐融化,甜美的气息渗透进指缝。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怀表,在刻有“念儿生辰”的地方,那朵淡红色的小标记仿佛被火灼烧一般——就像刚才小翠紧握他手腕时,掌心传递的温度一样。
当月亮攀上柳树梢头,陆寒正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树影中飘来一阵混合着艾草和陈皮的药香,青莲婆婆端着青瓷碗缓缓走来。碗中汤药在月光映照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
“喝了吧。”
她将碗轻轻放在陆寒的膝盖上,自己则在石墩上坐下。
“这是治疗内伤的药,我还特别加了三朵雪绒花——你别问我怎么知道你受伤了,你肩上的烧焦痕迹比星星还要显眼。”
陆寒低头对着药碗吹了吹,苦涩的香气扑鼻而来:“婆婆早就看出我不是一般的铁匠了?”
“那天你修理犁铧时,铁砧子都震裂了三寸长的缝隙,火星子甚至能蹦到房梁上。”
青莲婆婆轻抚老槐树的疤痕。
“再普通的铁匠,也不可能让玄铁砧子裂开。更不用说,你握铁锤的姿势——就像握剑一样。”
陆寒的手突然停顿,药汁溅到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深褐色的圆斑。
“我在这个镇上住了七十年。我见过逃婚的大小姐,躲避仇家的镖师,甚至……”
她的目光掠过陆寒腰间的断剑。
“躲避劫数的修士。”
“婆婆,您不害怕吗?”
“怕什么?”
青莲婆婆摘下一片槐树叶,在手中揉碎。
“最令人害怕的是人心,而不是剑气。”
她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干瘦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你的心跳如战鼓般急促——想离开,却又割舍不下。”
陆寒垂下眼帘,凝视药碗中的月亮倒影,他的目光似乎将那倒影搅动,又让它重新聚合。
远处传来小翠的笑声,她正跟着豆腐西施学唱山歌,虽然跑调严重,但那声音比山涧的清泉还要清脆。
“这镇上的月光,比任何我见过的仙山月光都要纯净。”
青莲婆婆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你身上沾染了血光,带着剑气,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