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不起苏璃的面容了。只记得一个穿着月白色裙子的女子,每次他练剑时,都会递上一杯凉茶,茶中泡着枸杞,甜得有些发苦。陆寒口中喃喃念着“苏璃”的名字,感觉喉咙紧缩。
“进去吧。”
老者推开了石门,一阵带着铁锈味的风从门内涌出。他接着说:“如果继续拖延,剑灵会将你的神魂吞噬殆尽。”
陆寒望向小哑巴。小哑巴正将最后一块烤薯递给他,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过:“我等你。”
慕容雪则退至石门边,为小哑巴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说:“我陪着他。”
陆寒紧握着烤薯,感受到小哑巴留下的余温。他的目光投向洞府深处,那片黑暗中隐约闪烁着青铜色的冷光,仿佛一双沉睡的眼睛。
逆命剑符的代价在他耳边回响,而剑灵的灼热感却愈发强烈。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醒来时触摸到的溪水,小哑巴红肿的双眼,以及慕容雪递来的药瓶。
这些记忆碎片虽拼凑不出完整的过去,却足以驱使他迈步前行。
“值了。”
他的声音与石门关闭时的闷响交织。
“无论如何,我现在明白必须带他们俩回家。”话音刚落,他便被黑暗所吞噬。
当石门上最后一道符文熄灭的瞬间,守符人的后颈上,青斑已蔓延至半张脸。他望向陆寒消失的方向,微笑着:“一千年来,终于有人为了生存选择赴死。”
洞府最深处,一团青铜色的光芒突然亮起。剑符悬浮在石台上,其表面的纹路与陆寒的掌纹惊人地相似。
在符纸中央,隐约可见一段被封印的记忆。
记忆中有什么呢?月白色的裙摆,飘散着药草的香气,还有一句未说完的“小心……”
第114章 我砍符,也砍命!
洞府深处,那青铜的冷光远比我想象中更为刺眼。
陆寒行走间,靴底碾压着石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炽热的铁板上。
然而,这并非疼痛,而是灼热,一种从脚底直冲脊椎的热流,与他识海中那团炽烈的剑灵气息相撞,犹如太阳穴处的爆炸,一阵阵细密的痛楚。
此刻,悬浮于石台之上的剑符终于清晰可见。
青铜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盘旋缠绕,每一道沟壑都散发着幽幽的青绿色微光。
最中心的符眼,竟与陆寒掌心的掌纹完全一致,毫无二致。
他伸手欲触碰,指尖尚未触及,符身便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这便是‘逆命剑符’吗?”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喉咙仿佛塞满了烧焦的棉花。
“正是此物,能暂时压制剑灵。”
不知何时,身负剑纹的老者已站在他身旁。
陆寒这才注意到,老者后颈的青斑已蔓延至耳后,半张脸灰暗无光,连眼尾的皱纹中都凝结着一股青气。
“但代价,是你最珍贵的一段记忆。”
珍贵的记忆啊。
陆寒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回忆起小哑巴在他手心画下的“等你”,忆起慕容雪为少年梳理头发时睫毛的轻颤,以及苏璃递来的凉茶中枸杞的甜苦交织。
现在,在他的记忆中,苏璃的面容如同被雨水打湿的画纸,轮廓逐渐模糊,最终化作一片朦胧的月白色雾气。
“那就放弃吧。”
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底已布满血丝。
“只要能活着带他们出去。”
老者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从他青灰色的脸上扩散,出奇地,这笑容比剑符的光芒还要明亮。
他双手抬起,在空中勾勒出金色的咒文,每一道纹路都闪烁着如星辰碎屑般的微光。他说:“我守护这符已一千年,等待的正是你此刻的决定。”
他的话尚未说完,后颈的青色斑点突然间疯狂蔓延,转瞬间便覆盖了整张脸庞。
直到此时,陆寒才看清那些所谓的青斑并非斑点,而是无数细如牛毛的裂纹,正从老者的皮肤下裂开,透出点点星光,仿佛血肉之中封印着的银河。
“一千年了啊……”
老者的声音开始颤抖,但手上的法印依旧稳定。
“总得有人为活着的人牺牲。小友,记住我的话……”
突然,他紧紧抓住陆寒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冷得惊人。
“若你将来遇见一位身着玄色云纹袍的白发人,替我向他问好。”
他的话音未落,身体便开始崩解。起初是指尖化为星光点点,随后手臂、胸膛也如此,最终连脸庞也碎裂成光点,这些光点纷纷涌入悬浮的剑符之中。
剑符吸收了这些星光,青光骤然变得异常明亮,光芒将整个洞府照得如同白昼。
强光刺得陆寒眼睛眯起,这时他看到符中浮现出一段模糊的影像。月白色的裙摆轻盈掠过青石阶,袖口飘出淡淡的药草香。一个姑娘的声音从记忆深处传来,尾音带着急切的颤抖:“小陆哥,小心——”
“苏璃!”
陆寒心神大乱,跌跌撞撞地扑向符身,但影像瞬间破碎,如同被风吹散的纸灰。
就在这时,剑符从石台上脱离,带着炽热的温度撞向他的眉心。
那疼痛如同利刃劈开颅骨一般剧烈。
陆寒眼前一黑,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双手紧抠石缝。
他听到颅骨发出“咔嗒”声,无数记忆碎片在识海中翻腾。
小哑巴递来的烤红薯还冒着热气,慕容雪的药瓶上沾着淡绿色的药渍,断龙崖的风将他的破布衫吹得猎猎作响……
最终,所有碎片都被卷入一个黑洞,只剩下苏璃的声音渐行渐远,如同石子沉入深潭。
“不……”他嘶声力竭地喊。
“那是苏璃啊……”
话音未落,月白色裙装的姑娘彻底从记忆中消失,只留下一种模糊的甜苦交织的味道,如同一杯泡过头的枸杞茶。洞外,小哑巴突然发出惊叫声。
陆寒吃力地抬起头,透过石门缝隙向外望去,只见慕容雪紧握小哑巴的手腕,不断后退。
慕容雪的手指因用力而变得苍白,目光紧盯着石门上方。嘿,那原本刻着符文的地方,现在正以可见的速度裂开,如同干裂的土地。
“符阵要崩溃了!”慕容雪的声音颤抖,却依旧将小哑巴护在身后。
陆寒想喊她别过来,但喉咙仿佛被棉花塞住,只能发出含糊的哼声。
此时,识海中的剑灵突然变得躁动不安。
那团热乎乎的气息,原本被剑符压制在识海的最深处,现在却随着剑符的光芒不断上涌,仿佛打算趁乱寻找逃脱的机会。
陆寒咬破了嘴唇,血珠从指甲缝中渗出,但他依旧咬紧牙关坚持着。为什么呢?因为他承诺过要带两个人安全回家,现在绝不能倒下。
就在这关键时刻,洞府顶上的石屑突然像雪花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陆寒抬头望去,只见洞顶的石缝中冒出一缕黑雾,那黑雾如同活物一般,蜿蜒曲折地钻入洞府。
黑雾所过之处,青铜剑符发出的青光变得暗淡,就连他识海中的剑灵也突然变得静默,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谁……”
陆寒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就像生锈的铁片相互摩擦。
黑雾在他面前逐渐凝聚成一道人影,身着玄色衣袍,腰间悬挂着骷髅玉佩,那是幽冥宗的标志。人影的脸尚未完全显现,陆寒已从那阴森的气息中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黑雾在陆寒面前凝结成黑色身影时,秦昭的笑声率先打破了洞府内的死寂。
他腰间的骷髅玉佩闪烁着幽绿的磷火,每一块骨头茬子上都刻有幽冥宗特有的阴纹。他说道:“陆小友,你还真以为守符那老家伙的残魂能保你平安无事?”
他轻抚着玉佩,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逆命剑符不过是归墟共鸣阵的导火索罢了。你吸收符纹的那一刻,阵眼就在你的识海中扎根了。”
陆寒心中怒火中烧,牙齿咬得生疼。
他能感觉到,在自己识海的深处,有一根细如发丝的黑丝正沿着剑符的光脉向上爬行,就像一条毒蛇在侵蚀他与剑灵之间的界限。
小哑巴的惊叫声被洞顶落下的石屑所打断,慕容雪的长鞭划破空气的声音擦过他的耳边,精准地缠住了秦昭的脚踝。
姑娘手指尖都泛白了,鞭梢却像有生命般越收越紧,她喊道:“陆寒!趁他分神!”
秦昭一个踉跄,黑色衣摆扫过石屑堆时带起一片黑雾,这黑雾竟将慕容雪的鞭身腐蚀出焦黑的洞。秦昭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他反手结印,骷髅玉佩突然迸发出血光,慕容雪一声闷哼,长鞭断裂。
她踉跄后退,后腰重重撞在石台上,但她依旧咬紧牙关,拼命将小哑巴推向陆寒,喊道:“带他走!”
陆寒感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看到慕容雪嘴角渗出血丝,还听到小哑巴带着哭腔的暗号,那是他之前在铁匠铺教给孩子的保命信号。
此时,他识海中的剑灵灼热感再次强烈起来,但被剑符的青光压制,就像被压制的小火苗,噼里啪啦作响。
陆寒一咬牙,舌尖破裂,血腥味让他瞳孔猛地一缩,大喊道:“今天我非得破了你的局不可!”
话音刚落,洞府的地面仿佛蜘蛛网般裂开无数纹路。青铜剑符的青光颤动,显得异常不稳定。陆寒的识海中,那些黑色丝线突然疯狂生长,转瞬间缠绕住了剑符的核心。
他的眼前忽然闪过剑纹老者崩解前的星屑,宛如封印在血肉中的银河,此刻正被黑色丝线贪婪地吞噬。
陆寒的声音带着颤抖:“原来你早已算计好了守符人……”
他这才恍然大悟,老者后颈上的青斑并非裂痕,而是秦昭埋下的腐蚀咒。
“千年守符人?哼,不过是块引火石罢了。”
秦昭轻蔑地抬手一按,洞顶石缝中渗出更多黑雾,在他掌心凝聚成一个半透明的阵图。
他继续道:“归墟共鸣阵需要活的灵识作为燃料,他的残魂、你的剑灵,还有……”
他的目光转向慕容雪怀中的小哑巴。
“这孩子的纯真——完美的三味真火。”慕容雪突然尖叫起来。
她怀中的小哑巴额头上显现出暗红色的纹路,那是幽冥宗“生祭印”的标志。
陆寒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然收缩,为何?他曾在那个被灭门的山村里见过这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