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铁剑单膝跪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不是凡人的心跳,是剑的心跳。
“好个化劫。”
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袭来。
陆寒瞳孔骤缩,未及转身,便觉后颈泛起刺骨寒意。
他勉强侧过半边身子,正看见秦昭站在十丈外的断墙上,指间捏着半块青铜残片。
那残片上的符文泛着幽绿的光,正对着他的眉心。
“你以为熬过雷劫就能独吞剑灵本源?”
秦昭的嘴角咧到耳根,左眼角的朱砂痣随着笑容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当年那剑毁于归墟之战,你以为它的残魂为何会选中你?”
他屈指一弹,青铜残片上的符文突然活了,像条毒蛇般破空而来。
“因为你这具身子,根本就是——”
“噗!”
陆寒用铁剑硬接这一击。
紫金色剑气与幽绿符文在剑身上激烈碰撞,溅起的火星灼得他虎口血肉翻卷。
他咬着牙抬头,看见秦昭眼底的疯狂,突然想起苏璃说过的话:“有些秘密,知道的人活不过月圆。”
原来秦昭早就知道,原来从他第一次在铁匠铺外徘徊时,这局就布下了。
“剑灵本源……归我!”
秦昭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亢奋,他双手结印,青铜残片上的符文突然暴涨三倍。
陆寒能感觉到识海里的剑灵在颤抖,那是本源被窥视的痛楚。
他想提剑再挡,却发现体内剑气像被抽干的井——刚刚引动整座劫云的力量,早已透支了他所有底蕴。
符文离眉心只剩三寸。
陆寒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最后看见的,是血阵方向腾起的一缕青烟——苏璃的归魂散烧完了。
他想喊她的名字,喉咙却像塞了块烧红的铁。
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他听见极远处传来一声清越的鹤鸣,还有拐杖点地的轻响,像是某种沉睡的力量被惊醒。
“咚——”
这声响比任何雷劫都沉。陆寒眼前一黑,彻底栽倒在焦土上。
焦土上的血腥味还未散开,陆寒的睫毛在血污中轻颤。
他听见拐杖点地的闷响像重锤砸进耳鼓,意识的裂缝里漏进一道苍老的嗓音:“幽冥宗的狗,倒敢在散修盟的地盘撒野。”
黑鸦老人的鹤氅被雷风掀起,露出腰间悬挂的七枚青铜铃。
他站在秦昭与陆寒之间,枯瘦的手指扣着拐杖顶端的玄铁龙头,每道皱纹里都凝着霜。
这根陪了他五百年的“镇盟杖”此刻正嗡鸣如活物,杖身暗纹里渗出的青金色气劲在地面犁出深沟——方才那记“咚”声,是他用杖尾砸裂了秦昭的符文蛇。
“散修盟何时护起玄天宗的狗了?”
秦昭的瞳孔因愤怒缩成针尖,左手迅速结出幽冥印,右掌却悄悄按上腰间的鬼面香囊。
他早查过这老东西的底:黑鸦老人成名于百年前的“万妖坡之战”,最善用玄铁杖引动天地灵气为己用,可此刻陆寒刚熬过雷劫,天地间灵气紊乱如沸汤,他倒要看看这老东西能撑多久。
话音未落,黑鸦老人已欺身而至。
镇盟杖带起的风声裹着七枚铜铃的清响,竟压过了劫云的轰鸣。
玄铁龙头撞向秦昭面门的刹那,老人突然拧腕——杖身如灵蛇转向,龙头擦着秦昭耳垂砸在他脚边,震得地面龟裂的同时,青金色气劲顺着裂痕窜上秦昭小腿。
“老匹夫!”
秦昭踉跄后退,小腿传来灼痛——那气劲竟在灼烧他的幽冥气!
他慌忙咬破舌尖,腥甜血雾喷在鬼面香囊上,九道黑雾从囊口窜出,化作九头獠牙鬼首扑向黑鸦。
这是幽冥宗禁术“九鬼噬魂”,专破正道修士的护体灵气。
黑鸦老人却笑了。
他反手抽出杖身暗藏的半截铁剑(这才是镇盟杖的真髓),青金色气劲顺着剑脊暴涨三尺,如利刃剖开黑雾。
“当年幽冥老祖用这招时,老子还在他屁股后面捡剑穗。”
铁剑挑飞最后一头鬼首,剑尖直指秦昭咽喉。
“滚回你的狗窝报信,就说黑鸦在这守着,谁来抢人,连骨头渣都别想带回去。”
秦昭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望着黑鸦杖尖跃动的青金火焰(那是散修盟独有的“地脉火”,专克幽冥气),又瞥向不远处昏迷的陆寒——剑灵本源的召唤还在识海翻涌。
正欲咬牙再冲,忽闻血阵方向传来极轻的呢喃。
“寒……你在哪?”
苏璃的睫毛像沾了晨露的蝶翼,在血阵里颤了颤。
她原本苍白的唇泛起一丝血色,指尖无意识地抠进阵眼的青石板,腕间那串药王谷特有的琉璃珠串被攥得咔嗒作响。
归魂散的残烟还未散尽,她的瞳孔却比之前清亮三分,仿佛有团极淡的幽蓝火焰在眼底明灭。
“苏璃?”秦昭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三日前在药王谷废墟找到的残卷——苏璃的血脉,竟与上古剑灵有说不清的关联!
此刻见她苏醒,心底那团贪婪的火烧得更旺:若能同时抓住陆寒与苏璃,何愁得不到剑灵本源?
他猛地甩脱黑鸦的剑势,反手抛出三枚淬毒的幽冥钉,目标却不是黑鸦,而是血阵中的苏璃!
“找死!”黑鸦老人暴喝。
镇盟杖横扫而出,青金气劲如墙,将三枚钉子撞得粉碎。
可这分神的刹那,秦昭已掠至陆寒身侧,指尖弹出半枚青铜残片——正是方才被陆寒硬接的那枚。
残片上的幽绿符文突然活了,化作细蛇钻入陆寒眉心。
陆寒的身体剧烈抽搐。
他的识海里,剑灵虚影正与幽绿符文纠缠撕扯,金黑剑气被染成浑浊的紫。
原本清晰的记忆碎片开始模糊:老张头的火星、苏璃画的小剑、萧无尘的笑……全都像被泡在墨汁里,渐渐辨不清模样。
“轰——”
第三重雷劫终于落下。
比之前更粗的雷柱撕裂劫云,将整片荒原照得亮如白昼。
雷光照在陆寒脸上,他竟在剧痛中睁开了眼。
紫金色剑气从七窍渗出,将他的衣袍撕成碎片,露出胸口那道与剑灵同频跳动的剑形纹路。
“来吧!”
他的声音混着剑鸣,震得黑鸦与秦昭同时掩耳。
铁剑自动悬浮在他掌心,剑身的紫金龙纹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迎向雷柱。
雷柱触到剑气的刹那竟分出支流,顺着剑纹钻入剑身——这哪是接雷,分明是在“吞雷”!
秦昭看傻了。
他终于明白为何剑灵会选陆寒——这根本是个天生的“雷劫容器”!
可还未等他再动,陆寒突然转头看向他,紫金色的瞳孔里没有焦距:“你……是谁?”
这句话像冰锥扎进秦昭后颈。
他倒退两步,撞在断墙上。
而黑鸦老人的目光却凝在陆寒眉心——那里的幽绿符文并未消失,反而顺着血管爬上了他的鼻梁。
雷劫的轰鸣还在继续。
陆寒的身体悬在半空,紫金色剑气形成的漩涡越转越快。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扭曲成碎片:黑鸦的鹤氅变成老张头的围裙,秦昭的鬼面香囊变成苏璃的琉璃珠串,雷柱里竟映出萧无尘的脸,正皱眉说:“小寒,你可知自己是谁?”
“我……是谁?”
陆寒的呢喃被雷劫吞没。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抚上眉心,那里的幽绿符文突然灼痛起来,像有谁在他识海里刻下一道陌生的印记。
紫金色剑气猛地暴涨,将他整个人包裹成光茧。
光茧里传来模糊的嘶吼,分不清是剑鸣,还是……人的悲号。
第103章 我疯了,但我还能打!
紫金色光茧中,陆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脆响,却分不清是痛觉还是剑气在撕扯筋脉。
识海里的剑灵虚影越来越淡,幽绿符文正顺着意识海的脉络攀爬,像一群啃食魂魄的虫豸。
老张头教他打铁时溅起的火星,苏璃在他掌心画小剑时指尖的温度,萧无尘第一次摸他头顶说“好苗子”时的笑意……
所有鲜活的碎片都在融化,变成一滩浑浊的浆糊。
“我……是谁?”
他的声音被雷劫撕成碎片,紫金色瞳孔里映出秦昭的脸,可那脸忽而变成苏璃的,发间琉璃珠串叮咚作响。
再一眨眼,又成了黑鸦老人的鹤氅,却飘着老张头围裙上的铁屑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