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滴在镜面上,幽蓝光芒骤然暴涨。
镜中“苏璃”的笑容僵在脸上,远处传来幻心的低咒:“小丫头,你疯了?”
镜内,陆寒望着“苏璃”耳后的青斑,喉间的腥甜突然变得清晰。
他想起苏璃从前总说:“我耳后有颗朱砂痣,是我娘生我时落的,你要找我,就看这里。”
而眼前这人耳后,只有一片青灰的蛊纹。
“你不是她。”
他嗓音沙哑,却比任何剑都锋利。
右边的“他”突然大笑,将剑塞进他手里。
左边的“他”抹掉眼泪,握住他另一只手。
剑灵残魂的声音骤然尖锐:“杀了她!杀了她你就能解脱——”
“闭嘴。”陆寒打断它。
他望着镜中两个自己,左边的“他”在笑,右边的“他”在点头。
雾里的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他突然明白过来:那些杀人和救人的记忆,那些挣扎和痛苦,从来都不是耻辱,而是他活着的证明。
他举起剑,指向“苏璃”心口。
镜外,墨鸦的短刃已经抵住镜面。
她盯着镜中那个终于抬起头的少年,他眼底的暗红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清澈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短刃向前一送——
“她是假的!”
青铜镜表面的血珠顺着墨鸦短刃的轨迹蜿蜒,她虎口震得发麻,却咬着牙将全身力道压在刃尖上。
“她是假的!”
这声怒吼裹着真元炸响,镜面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黑雾从缝隙里翻涌而出,像被戳破的毒囊。
陆寒眼前的“苏璃”瞬间扭曲,月白裙裾化作腐叶簌簌飘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傀儡骨架。
他踉跄后退,被镜外的真实触感撞得膝盖发软——是墨鸦的手,正用力攥着他的手腕往回拖。
山风卷着林雾灌进鼻腔,铁锈味终于被青草香替代,可识海深处的刺痛却更剧烈了。
“别再被他们玩弄,你是你自己!”
墨鸦的声音带着裂帛般的沙哑,她另一只手还攥着渗血的短刃,掌心的伤口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
陆寒这才发现她额角全是冷汗,发梢黏在苍白的脸上,可眼底的光比任何剑光都亮。
他突然想起在青丘山时,这姑娘用短刃挑开他衣襟上药布的模样,那时她还冷着脸说“别死得太难看”,现在倒像要把自己的命都赌进来拽他。
“咳......”
陆寒喉间涌出血沫,识海里两股力量正绞成乱麻。
左边那个带着铁屑味的自己在喊“够了”,右边那个浸着血的自己在笑“晚了”,剑灵残魂的嘶鸣像锈剑刮过心尖:“你以为破了幻象就能逃?你的杀孽、你的软弱,早刻进魂里了!”
“我不是完美的人。”
陆寒突然低头,血滴在青石板上绽开暗红的花。
他想起铁匠铺的老炉子,想起苏璃替他包扎时说“伤疤是活过的印记”,想起墨鸦短刃上沾着的不是血而是信任——这些碎片突然在识海里串成线。
“但我可以变得更好。”
最后一个字出口时,他丹田的剑意突然暴涨。
第八层“归寂”的清光像破冰的春溪,顺着经脉冲上识海,剑灵残魂的嘶鸣戛然而止。
陆寒眼前闪过无数画面:被他砍断的孩童傀儡在火里化为灰烬,被他救下的外门弟子把伤药硬塞给他,苏璃举着木簪说“比金的还好看”......这些记忆不再是刀,反而成了锁链,将那团疯狂的暗红死死捆住。
“噗!”
陆寒终于撑不住,跪坐在地。
他望着掌心还在渗血的咬痕,突然笑了——这疼是真的,刚才攥着他左右手的两个“自己“是真的,连墨鸦拽得他手腕生疼的力道都是真的。
“好小子。”
幻心尊者的竹杖点地声从头顶传来。
陆寒抬头,见那疯癫修士正弯腰盯着他,枯瘦的手指捏着半块碎裂的青铜镜,镜面上的黑丝已经褪成淡灰。
“你那剑意......”
幻心突然眯起眼,喉结动了动,又把话咽了回去。
“看那边。”
墨鸦突然拽了拽陆寒的袖子。
林梢的月光被云遮住一半,树影里立着道素白身影。
冷月仙子的面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眼尾一点朱砂,那眼神像在看块烧红的铁。
有探究,有惋惜,还有点陆寒读不懂的深意。
“你还差得远呢。”
她的声音轻得像片叶子,却清晰地撞进每个人耳里。
不等陆寒反应,冷月的身影已融入夜色。
墨鸦短刃“唰”地出鞘,却被幻心按住手腕:“追不上的,那是幽冥宗的‘踏月步’。”
他转身看向陆寒,竹杖在地上敲出规律的“笃笃”声。
“不过这丫头......倒比我想象中沉得住气。”
陆寒望着冷月消失的方向,识海深处突然泛起一丝异样——不是剑灵的恶意,更像某种熟悉的波动,像苏璃的药香,又像萧无尘师尊剑穗上的铜铃响。
他刚要细想,幻心的声音又响起来:“起来。”
疯癫修士的指尖按在陆寒眉心,真元像根细针挑开识海迷雾。
陆寒眼前突然浮现另一块青铜镜的虚影,比之前那面更大,镜面蒙着层灰雾,隐约能看见里面有无数个自己在走动。
“这是‘双面镜’的里层,叫‘命运镜’。”
幻心的声音突然低得像耳语。
“你刚才破的,不过是小鬼的障眼法。真正的考验......”
他松开手,竹杖重重戳在地上。
“还在后头。”
山风卷着林雾掠过众人,青铜镜的碎片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的光。
陆寒扶着墨鸦的手站起来,望着幻心身后那团越来越浓的雾,突然觉得这疯癫修士的眼睛里,藏着比剑灵更古老的东西。
“走。”
幻心转身往雾里走,竹杖敲出的声响在空山里回荡。
“该让你看看,你到底是谁了。”
第95章 我裂开了,但这次是命运!
山雾裹着松针的苦香漫过脚面,陆寒跟着幻心尊者往雾里走时,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识海深处那团幽蓝剑意正在发烫,像块被锻打的铁。
这是剑灵躁动的前兆,可此刻他顾不上压制,因为幻心尊者方才按在他眉心的指尖还残留着灼烧般的触感,那触感顺着经脉窜进识海,将原本混沌的迷雾撕出条细缝。
“到了。”幻心突然停步。
陆寒抬头,眼前哪还有雾?
空地上立着面一人高的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扑扑的雾气,却比月光还亮。
他这才发现方才的碎镜不知何时已重新拼合,裂痕里渗出的幽光像活物般爬满镜框,在镜周勾勒出诡异的纹路。
“这是‘命运镜’,照的不是皮肉,是你轮回里所有见不得光的魂。”
幻心的声音不再疯癫,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青铜。
“进去。”
“等等。”
墨鸦突然横身挡住陆寒,短刃斜指幻心。
“你说过只是看前世,没说要进镜子里。”
她的指尖泛白,显然用了十足力道攥着刀柄——这个总把刺客的冷静挂在脸上的姑娘,此刻耳尖红得滴血。
幻心却笑了,竹杖敲在镜面上,“当啷”一声,镜面荡开涟漪。
“小丫头,你以为方才那些虚影是哪来的?”
他抬手指向镜中,灰雾翻涌间,竟映出陆寒方才跪坐的模样,连掌心咬痕渗出的血珠都分毫不差。
“这镜子认魂不认人,他站在外面,最多看个影子;要见真章......”
他突然推了陆寒后背一把。
陆寒踉跄着撞向镜面,预想中的冰凉没有传来,反倒是整个人像掉进了温泉里——温热的雾气裹住他的眼鼻,等再睁眼时,已站在一片焦土上。
“铁匠村......”他嗓音发颤。
焦黑的断墙还在冒烟,他认得出那是师父的铁匠铺,风箱倒在地上,铁锤滚进炭灰里。
再往巷口看,王婶的菜篮倒扣着,篮底沾着半块没卖完的豆腐,而豆腐旁边——是半截染血的布带,那是他昨日给小栓子扎风筝用的。
记忆如潮水倒灌。
他想起三天前暴雨夜,他蹲在灶前给师父煨药,突然听见村外有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