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药瓶上的红绳,忽然觉得胸口那团烧了半日的火,竟慢慢熄了些。
这丝暖意没能维持到傍晚。
陆寒端着晚饭往丙字号院走时,路过演武场,听见几个外门弟子的议论声突然顿住。
他抬头望去,人群里挤出个穿灰衣的身影——是赵云山。
这人道袍前襟沾着酒渍,眼里泛着红,正扯着嗓子喊:“你们没听说?剑碑阁的异象就是他弄的!我昨日还见他胸口有怪纹路,准是魔教的邪术!”
“赵师兄,这可不能乱说。”
有弟子小声劝。
“乱说?”
赵云山一步跨到陆寒面前,伸手要揪他衣领。
“前日他抢我演武场的位置,今日就闹得剑碑阁鸡飞狗跳。”
他的手刚碰到陆寒衣襟,突然被一股力道弹开,踉跄着撞在石桌上。
陆寒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
他不是故意用灵力的,只是赵云山身上的酒气混着恶意,让他想起昨夜剑纹发烫时,血月里那道冷笑的声音。
周围弟子倒抽冷气,纷纷后退,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畏惧。
“看到没?”
赵云山捂着发疼的手腕爬起来,嘴角扯出冷笑。
“连灵力都控制不住,不是邪术是什么?”
陆寒望着逐渐散开的人群,忽然想起今早林婉儿说的“心若磐石”。
他握紧袖中药瓶,药瓶上的红绳勒得手腕生疼,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低头绕过赵云山,往丙字号院走。
背后的议论声像针,一根一根扎进耳朵:“听说执法堂都去了剑碑阁...”
“他要是魔修,咱们离远点好...”
丙字号院的门“砰”地关上时,陆寒靠在门上,闭了闭眼。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在他胸口。
剑纹正泛着微光,比白日里更亮了些,像有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他想起周衡说的“学会利用他们”,可此刻他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疼。
深夜,陆寒在蒲团上坐定。
他按照《剑典》里的法子引气入体,可刚运转到第三重,体内突然窜起一股灼烧般的热流。
那热流裹着剑气横冲直撞,撞得经脉生疼,他咬着牙想压制,额角却渗出冷汗。
这次和往日不同,剑意像挣脱了什么束缚,在体内翻涌成漩涡,连窗外的蝉鸣都渐渐消失了。
丙字号院陷入诡异的静默。
林婉儿正在隔壁房温书,笔突然从指缝滑落。
她听见了,那是灵力暴走时特有的嗡鸣,像有把剑在云层里磨刃。
她抓过药囊就往外跑,推开门时正看见陆寒的窗户在震动,窗纸被剑气割出蛛网般的裂痕。
“陆寒!”
她撞开门冲进去,正见他跪在地上,双手撑着青砖,指节泛白如骨。
他的脸埋在阴影里,可林婉儿看得见他后颈的青筋凸起,像有条蛇在皮肤下游动。
她颤抖着伸出手按在他后心,将自身灵力渡过去:“别怕,我在。”
陆寒被这丝清凉的灵力拽回几分神智。
他抬头时,看见林婉儿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落,落在他手背。
那滴汗很凉,却让他想起白日里她递药时的温度。
他咬着牙稳住心神,体内的剑意竟真的慢慢平息下来,像潮水退去般,只余下阵阵钝痛。
“没事了。”
林婉儿轻声说,抽出手帕给他擦汗。
她的手还在抖,可声音稳得像山涧里的泉。
陆寒望着她被灵力反噬得泛白的指尖,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剑纹的热度透过衣物传来,可林婉儿没躲,只是垂眸看他:“疼吗?”
“不疼。”陆寒说。
他不知道自己说得是不是实话,可此刻他望着林婉儿眼底的关切,忽然觉得,或许这世上真有什么比“麻烦”更重要的东西。
山巅的风卷着雾掠过。
周衡站在观星台边缘,望着丙字号院方向的微光,手中的青铜酒盏里,酒液晃出细碎的波。
他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低声道:“剑尊残念现世,上古剑灵苏醒...看来,那位真的要回来了。”
晨雾漫上山腰时,剑碑阁的青铜门吱呀作响。
昨夜那道半透明的剑影不知何时消散了,只在中央石碑的裂纹里,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金芒。
像谁的眼,正隔着千年岁月,静静注视着人间。
第10章 剑碑惊雷引风波
剑碑阁的青铜门半敞着,晨雾裹着松针的清苦气息涌进来,在陆寒脚边打了个旋儿。
他后背抵着冰凉的石碑,指节深深掐进青砖缝里,指缝间渗出的血珠顺着砖纹蜿蜒,像条细小的红蛇。
胸口那道淡金色的剑纹正发烫,烫得他喉间发腥。
方才剑影消散时,那股凌厉的剑气几乎要将他的经脉绞成碎片。
“陆寒。”
低沉的声音像块坠石,砸破了阁内的死寂。
陆寒抬头,看见周衡站在门口。
这位执事长老今日未着常穿的玄色道袍,换了件月白葛衣,却更衬得眉目如霜。
他身后还站着三位执法长老,其中一位腰间悬着鎏金令牌,正是负责外门督查的陈长老。
几人目光如炬,将陆寒从头扫到脚,像要把他的骨头都看穿。
周衡缓步上前,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瓷片(昨夜他失控时震落的茶盏),发出细碎的响:“方才剑碑显影,引动剑气共鸣。你体内这股力量……可是‘剑灵’的残魂?”
陆寒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周衡话里藏着根细针,轻轻挑着他最隐秘的伤口。
昨夜剑意暴走时,他听见了模糊的声音,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归位”,可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快记不清了。
被老铁匠捡回来时,他不过是个在雪地里冻僵的小乞丐。
“回长老,不是。”
他声音发哑,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襟,指腹隔着布料蹭过发烫的剑纹。
“我也不知这力量从何而来。”
“不知?”
陈长老突然冷笑,手按在腰间令牌上。
“外门弟子修炼时引动剑碑异象,百年间只出过三回。前两回,一个是魔修卧底,一个是上古妖修转世。你说你不知?”
陆寒后背沁出冷汗。
他想起昨日在演武场,赵云山被他用木剑挑落佩剑时,那涨红的脸和攥得发白的拳头。
果然,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男声就从陈长老身侧挤了进来:“长老明鉴!此子来历不明,前几日还私闯禁书阁!剑碑异动定是他暗中勾结邪修所致!”
是赵云山。
陆寒抬眼,正撞进对方阴鸷的目光。
这外门弟子今日特意束了高冠,玄色腰带系得死紧,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他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
那是陆寒昨日用剑鞘敲中的地方,此刻还肿着。
“禁书阁?”
陈长老挑眉。
“陆寒,你可知私闯禁书阁是何罪?”
陆寒瞳孔微缩。
他确实去过禁书阁,但那是为了找《古剑谱残卷》。
昨夜剑意暴走前,他在卷中看到“剑尊座下剑灵,以血为契,认主则生”的记载。
可他没料到,那日守阁的老仆竟是赵云山的表舅。
“回长老,我……”
“够了。”
周衡突然抬手,袖口带起一阵风,将赵云山的话拦在喉咙里。
他转身看向陈长老,目光像淬了冰:“禁书阁的事,我昨日已查过。陆寒持我手令入阁,为的是抄录《百草经》给药堂。”
赵云山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没想到周衡会当众拆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