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块淬过冰的玄铁,冷得能割破人心。
“你是谁?“
陆寒的声音在混沌里荡开,惊得雾气散了小片。
他的右手不自觉抚上心口,那里识海深处的金纹正剧烈跳动,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你猜。“
镜中人开口了,嗓音比他的更沉,尾音带着刀锋擦过剑鞘的锐响。
他抬剑,剑尖挑起陆寒一缕发丝。
“你总说自己是陆寒,是铁匠铺里敲铁的学徒。可你忘了,这具身体里还住着谁。“
陆寒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昨夜在破庙,残魂第一次苏醒时,自己握着玄铁剑刺穿了野狗的喉咙。
血溅在脸上时,他心里竟浮起一丝......畅快。
“你是残魂?“
他后退半步,玄铁剑已被握得发烫。
“残魂?“
镜中人嗤笑,剑锋划开一道寒芒。
“那是你们给我起的名字。我是上古剑灵,是这把剑的主人,是你求道路上最锋利的刃——也是最毒的药。“
话音未落,他已欺身而上。
剑风裹着冰碴子刮过陆寒面门,后者本能地旋身避过,却见对方的剑尖在他方才站的位置刺出个深洞。
雾气涌进去,发出嘶啦的声响,像被烧红的铁烙穿了皮肉。
“你想干什么?“
陆寒挥剑格挡,双剑相击的轰鸣震得他耳膜发疼。
他这才发现,镜中人的招式与自己如出一辙,却比他快了半拍。
那是他在铁匠铺偷学的基础剑诀,是萧无尘师尊用竹枝在地上画了百遍的起手式。
“我要活。“
镜中人的剑压得更低,玄铁剑在陆寒掌中震颤。
“可你总想着用归寂剑意封印我。你护着苏璃,念着墨鸦,记挂着凡人的爱恨——这些东西,会把剑心磨成软泥。“
陆寒的虎口裂开血珠。
他望着对方眼底的冷光,突然想起镜中那幅幻象:苏璃的尸体睁开眼,墨鸦的匕首抵着她咽喉。
“你是想让我舍弃她们?“
“不是舍弃,是斩断。“
镜中人乘势压上,剑锋擦过陆寒左胸,在衣襟上划开道血口。
“剑修求道,本就该断情绝念。
你看那些元婴老怪,哪个不是踩着尸骨登上去的?“
剧痛让陆寒的意识清明几分。
他想起苏璃在药王谷受罚时,偷偷塞给他的伤药。
想起墨鸦在镜狱外替他挡下白霜子的偷袭,匕首扎进自己左肩时,她连眉头都没皱。
想起萧无尘师尊说“剑心不是铁石,是明白自己为何而战“时,眼里的光。
“我不要那样的道。“
他低喝一声,归寂剑意突然从识海深处涌出。
清光裹着玄铁剑,将镜中人的攻势生生压退三步。
他的伤口在清光中开始愈合。
“我要的道,是能护着在意的人,是不让苏璃的仇白受,是不让墨鸦再替我挡刀。“
镜中人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
他盯着陆寒剑上的清光,眼底闪过一丝烦躁:“你这是妇人之仁!当年我的主人就是因为......“
“住口!“陆寒打断他。
他不知道镜中人要说什么,但直觉那会撕开更痛的伤口。
他踏着雾气冲上前,这次换他主动进攻。
“我是陆寒,不是你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剑灵容器。我要自己走这条道!“
双剑再次相撞。
这次陆寒的剑上多了层暖融融的光,像铁匠铺里烧红的铁块,烫得镜中人的玄铁剑发出轻吟。
镜中人的攻势慢了,眼底的冷光逐渐被困惑取代,直到陆寒的剑尖抵住他心口。
那位置,和方才幻象里墨鸦的匕首抵住苏璃的位置,分毫不差。
“你输了。“
陆寒的声音在发抖。
他能感觉到镜中人的剑在颤抖,像在挣扎着要刺过来,却被某种力量压得动弹不得。
“我输了?“
镜中人突然笑了,笑容里竟有几分释然。
“不,是你赢了。你终于肯承认,剑心不是只有杀戮。“
他的身影开始消散,雾气里飘起细碎的金芒。
“记住,我从未离开。当你需要更锋利的刃时......“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点点星光,融入陆寒的玄铁剑。
剑身上的金纹重新亮了起来,比之前更柔和,像被温水泡过的金箔。
“呼——“
陆寒跌坐在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他摸了摸心口,识海深处的金纹不再躁动,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原来......你不是敌人。“
“好一场精彩的对决!“
熟悉的调侃声从头顶传来。
陆寒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镜狱。
幻心尊者正蹲在双面镜前,手里的瓜子壳堆成个小山包。
“小友这剑心重塑,比老夫预料的精彩多了。“
“您......早就知道镜中是另一个我?“
陆寒撑着剑站起来,这才注意到自己左胸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留道淡粉的印子。
“知道啊。“
幻心尊者捡起粒瓜子抛进嘴里,眯眼笑
“剑灵残魂和宿主本就是一体两面。你总想着封印它,倒不如让它们打一架——输的那个,自然就认主了。“
他用竹杖戳了戳镜面.
“刚才要不是你那缕归寂剑意撑着,这镜子早碎成渣了。“
陆寒刚要说话,外头突然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和幻心尊者同时转头,只见墨鸦背靠着镜狱石门站着,黑羽匕首横在胸前。
她的耳尖泛着红,显然是强撑着没往里面看,但握匕首的手紧得指节发白。
“白霜子的气息......淡了。“
她听见动静,侧头看过来,眼底的紧张却没减半分.
“但我总觉得,她没走。“
陆寒望着她发梢沾着的碎镜渣,突然想起方才镜中幻象里,墨鸦的匕首抵着苏璃咽喉。
他握紧玄铁剑,金纹在剑身上流转出暖光:“我信你。“
幻心尊者的竹杖点了点地面,石门缓缓开启。
夜风卷着碎镜棱吹进来,擦过墨鸦的匕首,发出清越的鸣响。
她瞥了陆寒一眼,率先跨出石门,匕首在月光下划出半道银弧.
像在替他斩断所有潜在的威胁。
陆寒跟着走出去,回头看了眼镜狱里的双面镜。
镜面映着他的身影,金纹与清光在眼底交融,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他知道,这场与自己的对决,不过是求道路上的第一道坎。
而更难的,是带着这份新的剑心,去面对苏璃的仇、墨鸦的秘密,还有白霜子那抹藏在阴影里的冷笑。
墨鸦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刀柄上的幽冥宗刻痕,耳尖的红却始终没褪。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墙根,往镜狱方向爬来。
夜枭的啼鸣撞碎在镜狱斑驳的砖墙上时,墨鸦的匕首已经压上了自己的手腕。
她能听见墙根传来的沙沙声——不是落叶,不是虫爬,是某种裹着油皮的东西在摩擦青石板。
黑羽匕首的刀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那是幽冥宗特有的鸦纹,此刻正随着她紧绷的肌肉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