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座的高台上,一名白衣女子正垂眸拨弄琴弦,眼尾一点朱砂像滴落的血,正是冷月仙子。
“这位道友气息不凡。”
琴弦“铮”地断了一根,冷月抬眼,目光如刀割过陆寒的咽喉。
“不知师承何处?”
陆寒将苏璃交给守在门口的青鳞——那名妖族混血侍从接过人时,尾巴不自主地卷住苏璃的药囊,被冷月轻咳一声,才慌忙松开。
他往前走了三步,玄铁剑在鞘中轻鸣,像在回应什么。
“在下'无名',不过是个散修。”
他拱手,目光扫过高台下方的阴影。
那里坐着玄骨老祖,枯瘦如柴的手正摩挲着膝头的青铜傀儡,指甲缝里沾着黑褐色的血渍。
“散修?”
冷月指尖划过断弦,血珠顺着琴弦滴落。
“可我闻着,你身上有玄天宗的剑锈味。”
她忽然笑了,眼尾的朱砂跟着颤动。
“这样吧,你若敢与我座下亲卫比试一番,我便信你。”
话音未落,大厅角落的帷幕被掀开。
一名黑袍人缓步而出,双手指甲足有半尺长,泛着幽蓝的光,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他腰间悬着两把青铜双刃,刀身刻满镇压魂魄的符咒,每走一步,地面就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这是玄骨老祖的傀儡使者。”
青鳞不知何时凑到陆寒耳边,声音发颤。
“他吞过十七名剑修的元婴,专克...专克剑修的剑意。”
陆寒能感觉到剑心石里的剑灵在兴奋地震颤。
他摸向剑柄的手顿了顿——表层的理智在提醒他收敛,里层的杀戮欲望却像被点燃的野火,顺着血管往指尖窜。
“正好试试新领悟的剑意。”
他抽出玄铁剑,银白剑光在厅中划出半弧,将逼近的傀儡使者逼退三步。
那傀儡的眼眶突然裂开,露出两颗活人眼珠,正滴溜溜转着锁定他的剑势。
“小心!”
红袖在观众席喊了一声。
她看见傀儡的双刃突然暴涨三尺,刀刃上的符咒泛起红光。
那是要绞碎剑意的“锁魂咒”。
陆寒却笑了。
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剑意正在突破某种桎梏。
第一层“碎星”在剑尖跳跃,第二层“裂云”顺着剑脊游走,第三层“断江”已经能震碎傀儡的攻击。
当第四层“焚天”的热浪裹着剑光涌来时,他听见玄骨老祖倒抽冷气的声音。
“第七层...”
他喃喃,突然觉得识海剧痛。
剑灵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别急,归寂的光,要等血浸透剑鞘才会亮。”
青铜灯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陆寒的剑光像活了过来,自行在傀儡身上划出十七道伤口。
每道伤口都对应着被这傀儡吞噬的剑修。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水晶宫的穹顶时,傀儡“轰”地散成一堆废铁,而陆寒的剑尖,正抵着玄骨老祖的咽喉。
“好剑意。”
冷月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几分兴味。
“不过...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陆寒收回剑,转身时瞥见高台上的冷月,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半块龟甲。
正是赵无命谷里碎裂的那块。
龟甲上的纹路,和他脚边的鎏金请帖暗纹,完全重合。
剑心石在此时烫得惊人。
他听见苏璃在青鳞怀里咳嗽,红袖的短刀出鞘声,还有玄骨老祖阴恻恻的低语:“秦昭大人说过,敢动幽冥宗的人...”
“第七层。”
陆寒默念,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青铜灯重新亮起时,幽绿火舌在陆寒剑尖跳动。
玄骨老祖喉结滚动,枯瘦手指深深掐进青铜傀儡残骸里,黑褐色血渍混着金属碎屑簌簌落下:“你、你这小崽子......”
他忽然暴喝,声线像刮过磨盘的锈剑。
“竟敢在幽冥宗施展正道剑术!当我幽冥宗是任人撒野的菜市场?”
陆寒收剑入鞘,剑鸣余音撞在人皮画卷上,震得那些用生血绘制的厉鬼图纹都在发抖。
他垂眸看向掌心——刚才运剑时,指甲几乎要戳进肉里,里层的杀戮欲望像被热油浇过的荆棘,正顺着血管往心口钻。
表层的理智却像块冷铁,压着那股躁动:苏璃还在青鳞怀里,药引没到手,秦昭的行踪没摸清,现在不能彻底撕破脸。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
他抬眼,目光扫过玄骨老祖发颤的胡须,又掠过冷月腰间半块龟甲,声线稳得像山涧老石。
“我不是来送死的。”
水晶宫的空气突然凝了凝。
红袖在观众席攥紧短刀,刀刃与刀鞘摩擦出细碎的金铁声。
青鳞尾巴尖悄悄勾住苏璃药囊穗子,耳尖泛红——那是妖族示警时的本能反应。
冷月却笑了,指尖沾着自己方才断弦时渗出的血,在琴弦上画出个诡异的符,血珠顺着弦线滴进青铜灯,幽绿火焰“轰”地窜起三尺高:“有意思。”
她眼尾朱砂被火光映得更艳。
“玄骨长老别急,夜宴才刚开始呢。”
话音未落,青鳞的尾巴突然缠上陆寒手腕。
少年侍从压低声音,耳尖的绒毛因为紧张而炸起:“陆公子,小心冷月仙子。”
他快速将一枚刻着妖纹的玉简塞进陆寒掌心。
“她修炼的是‘九阴玄体’,能借接触吸收他人真气。方才我替你接苏姑娘时......”
他喉结动了动。
“她的目光在你剑心石上多停了三息。”
陆寒捏紧玉简,神识扫过其中内容——果然记载着九阴玄体的破绽:需得在月至中天时引动阴脉,此时若以纯阳剑意破其气海......他抬眼时,正撞上月冷投来的目光。
那女子指尖还沾着血,却朝他勾了勾手,像在逗弄笼中雀。
陆寒突然想起剑灵说的“归寂的光要等血浸透剑鞘”,掌心的剑心石烫得几乎要烧穿衣物。
“终于来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水晶宫入口处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扫过去。
秦昭穿着玄色大氅,腰间悬着幽冥宗特有的鬼头玉牌,正踏着满地傀儡残骸缓步走来。
他每走一步,地面就泛起黑色波纹——那是用活人怨气凝练的踏仙步。
陆寒盯着他腰间玉牌,突然想起三日前赵无命血雾里的追踪咒,原来不是血雾里混了咒,是秦昭的玉牌......
“我还以为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秦昭在离陆寒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玄天宗的剑修,带着药王谷的弃徒,闯我幽冥宗药园,杀我外门执事......”
他忽然笑了,指尖划过陆寒玄铁剑的剑鞘。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毕竟......”
他压低声音,只有陆寒能听见。
“上古剑灵的宿主,怎么能缩在壳里当乌龟?”
陆寒的瞳孔骤缩。
他终于明白为何剑心石从踏入幽冥宗就开始发烫。
秦昭根本不是什么“伪装正派的渗透者”,他早已知晓自己身份,甚至可能参与了当年剑灵陨落的那场大战!
里层的杀戮欲望突然冲破理智的铁闸,玄铁剑“嗡”地出鞘三寸,剑气割破了秦昭的衣袖。
“小陆公子好凶。”
冷月的声音像根软刺,扎进剑拔弩张的气氛里。
她不知何时下了高台,站在秦昭身侧,指尖轻轻搭在陆寒手腕上。
陆寒只觉一阵阴寒顺着血脉往上窜,正要运功抵抗,却听见剑灵在识海轻笑:“让她吸。九阴玄体要的是至阳之气,你的剑意......可是比太阳更烫的东西。”
冷月的指尖瞬间缩回。
她瞪大眼睛,盯着自己发白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