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染血的手,正隐隐发颤。
他不过只是想尽快找出那人,还师妹清白……
为什么,就一定要是师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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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送出去的凡间鸟禽被师兄抓到后,沈晚棠便不再传信出去,一连等了很久,因为她不敢确定师兄放出神识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神识究竟放出了多长时间。
她只有在被人紧紧盯着时才会敏锐地察觉到一点,师兄的修为在她之上,其余时候她什么也感知不到。
此时,她自一座小山峰抓了只灵鸟,令其再次传信去魔域,下山时,视线又不禁瞥向灵峡峰的方向。
师兄那日究竟是在看什么?
思索片刻,眉心微蹙,不由得想起苏尧一事。那段时间她急于尽快增进修为压制黎白夙,肆无忌惮杀了太多的人,这一点她早就料到过会给自己留下威胁。
可她并不在意,因为师兄飞升在即,以他沉稳冷静的性子,绝不会擅自打草惊蛇,更不会随意将天劫抛之脑后,来耗费一切只为了查到一个餍魔。
飞升成真神的路,师兄走了快十五年,他怎么会为了急于找到她而不顾一切呢?
绝无可能,师兄的道从来都是坚定不移的,他的道只有一条,成为真神便是他降生的意义所在。
沈晚棠心中哂笑着,有几分嘲笑自己的多心,是啊,师兄绝不会如此荒唐行事,他从来都是冷静从容,在大事上以大局为重的。
踏入宗门,头顶黑云密布,阴影笼罩整个无虚宗,近一个月以来,无虚宗都是这样在阴沉的天色中度过,偶尔还能瞧见流光闪过。
正如此刻,沈晚棠驻足停留,看清阴云中闪烁的微光。
耳侧传来声音——
“今年的大比怎么换成几位长老和乔师兄主持了?”
“是啊,进宗这么久,我还从未见过清玄神君呢,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神君修的无情道,必然是个绝情的无心之人,你没听说吗,都说清玄神君此人清冷喜静,如仙人一般高不可攀,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他。”
闻言,沈晚棠饶有兴致地将视线投过去。
“对了,我听流衣真君峰上的弟子说,无行神君好像折损了百年修为,听说,是将修为给了清玄神君。”
“百年修为?无行神君竟然对清玄神君如此舍得?百年修为啊,我们这辈子都达不到那样高的修为,无行神君就这样随手给了清玄神君?”
“你也不看看清玄神君是谁,他可是无行神君唯一的爱徒,是我们无虚宗的下一任宗主!”
“啧,同样是无行神君的徒弟,这沈晚棠怎么就沦落至此,我看说不准以后还会被赶出无虚宗。”
“有的人就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和清玄神君比起来,她沈晚棠算个什么东西?”
几个聊得火热的弟子越聊越远,身影逐渐消失在沈晚棠眼中,她微微眯眼,浅浅勾下唇角。
百年修为么?师父当真是舍得。
思索片刻,也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调转方向走向院子,随手将一枚自损的丹药喂进口中,苦涩的味道蔓延开。
可她的唇畔却浮出一抹很淡的笑。
棠花树下的覃长乐和胡枣枣正在照着书练习术法,听见脚步声,覃长乐仰头看去。
只见那喜欢穿青衣的沈师姐从她身前走了过去,余光不曾落在她的身上,仿佛从头到尾都没看见她们。
自她搬走和胡枣枣挤一张床后,时间一长,她和这个大魔头似乎也越发疏远了。
现在隔着一段距离再去看,她忽然发现,沈师姐从未变过,她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冷漠又无情的一个人,她的狠心和残忍也是真的,她好像认识她,又不认识她。
“长乐。”胡枣枣忽然开口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枣枣,这本书是不是师姐给我们的?”覃长乐回过神来,低头又看见手里的书,闲聊道。
“是啊,怎么了,我们现在手里的东西有哪样不是师姐给的吗?”说到这个,胡枣枣有些异想天开道:“长乐,你说我们学了师姐给的东西,会不会在大比的时候赢下前二十?”
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入内门了!
”没那么容易吧?“覃长乐半信半疑,也有些忐忑,说:“我觉得我连易雪都打不过呢,还是不要做梦了。”
“也是,算啦,听天由命了!”胡枣枣也看得开,说完后很快就将这些话抛之脑后,根本不当回事。
话音刚落,身侧的一间屋内突然传来什么器具被摔碎的声音。
覃长乐和胡枣枣互视一眼。
胡枣枣愣愣道:“好像是……你的房间。”
突然异口同声——
“沈师姐!”
两个小姑娘径直破门而入,只见那一向目中无人的青衣师姐不知何时昏倒在了桌边,甚至还打翻了桌上杯盏,一地狼藉。
胡枣枣率先跑进去,走近后看见地上有血,瞳孔一震,颤声道:
“血!师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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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两个宝宝投的营养液[亲亲][亲亲][亲亲]
第106章 信任与背弃(四)
覃长乐的大脑白了一瞬,什么也没说,下意识倒退几步,然后立刻转身跑走。
“喂,长乐你怎么跑了!”胡枣枣在原地跺了跺脚,有些慌乱无措,最后只好费劲地把人扶上床躺下。
覃长乐是直接御剑去了灵峡峰,却被结界拦截在外,她顿时有些着急。
不久,乔瓒恰好从她身后而来,下意识拧眉询问道:“长乐,你可知你一个外门弟子不可擅闯宗主的灵峡峰?”
“乔师兄,你帮我给清玄神君说句话吧?师姐她突然昏倒了,你们快救救她!”
闻言,乔瓒有一瞬间的怔然,下意识催动灵力调转方向就要朝着清玄神君的院子前去,可紧接着又突然狐疑起来。
沈晚棠此人绝不可信!像她这么阴险狡诈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遇到危险?更何况还是在宗门内!
“师兄,你们救救师姐吧,她真的昏倒了,她的血还是黑色的,长老说过,这种情况中毒的可能性很大!”覃长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心急,甚至还忍不住用力抱住了乔师兄的手,非要求着他答应不可。
乔瓒听完她的话脸色变了变,“你说她中毒了?”可她在无虚宗内,怎么会中毒?!
思忖再三,虽然可疑,但他总不能知情不报,万一是真的呢?
他抓了抓脑袋,有些心烦意乱,也不情不愿地御剑去了清玄神君的院子。
覃长乐相信乔师兄一定会帮她把话带到的,于是在乔瓒进入灵峡峰后,她又跑了回去,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道雪色身影已经在院中了。
嘎吱——
胡枣枣应声回头去看,瞥见那雪色道袍后即刻站了起来,“清玄神君!”
清玄神君的面容清隽疏冷,视线不曾看向她,只淡声下令:“出去吧!”
“哦……”
胡枣枣出门后看着院中的覃长乐皱了皱小脸,又回头看看。
奇怪了,她怎么好像觉得屋子里压抑多了?
与此同时。
沈卿言坐在床畔,目光落在少女裸露在外的皓腕上,看了许久。
直到——
“师兄……”
那只皓腕忽然有了动作,纤细的手指胡乱一抓,攥紧他的雪色袖袍,将其攥皱。
少女梦中呢喃,双眉紧蹙,气若游丝:“师兄……”
师兄,师兄,师兄,师兄……
沈卿言心中默数了二十遍,视线这才落在她的脸上,伸手,指节代她抚平愁思,收回时又顺势将额角汗湿的发勾至耳畔。
指腹隐隐摩挲过少女细腻的肌肤,抚过耳垂,最后带着指腹残留着的滚烫抽手。
师父说得不对,他的师妹如此依赖于他,又怎会利用他、背叛他?
心绪逐渐平复下来,下意识握住师妹的手腕,灵气凝聚在指尖,触上她的脉博,可就当他准备探查师妹的脉象时,手上动作和灵力突然停滞住。
那是一种没由来的抗拒,从心底生出的抗拒——他忽然不想探了。
搭着她的手无意识地用力,几乎将那只手腕紧紧攥于掌心。
在长久的犹豫与挣扎下,少女的手腕上已经被他攥出了一道红印。
瞥见那抹红之后,他后知后觉松开手,最终探脉改为直接将灵力渡入她的体内护住她的心脉,防止毒素继续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沈卿言的最后一道灵力直接钻入沈晚棠的额心,床上的少女停止了呓语,缓缓睁开眼,琉璃色的双眸泛着澄澈的水光,眼神却透着几分朦胧不清。
她就这样望着沈卿言,嗓音沙哑:“师兄?”
“怎么回事?”沈卿言问。
“我……”沈晚棠头疼地拧起秀眉,仔细想了想,虚弱道:“我想起来了,是它……师兄。”
她突然有些着急地抓住他的手腕,强撑起身,抬手从师兄身侧擦过,指向窗台角落。
沈卿言顺着她的手指看,窗台下是一只来自凡间的鸟兽,很普通的一只飞禽,它正僵硬笔直地倒在地上,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
它死了。
沈晚棠抬手摸向自己的后脖颈,指腹染上湿濡的血,她说:“近来我的院中总是会出现像这样的鸟兽,我以为是山间常见的便未曾上心,直到方才我进屋,就忽然被它咬了一口,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沈卿言并未说什么,脑海中想起不久前他在师妹院中看见的那只鸟兽,与这只极为相似,体内都蕴藏了魔气,可眼前这只却没有。
他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师妹,神识一扫便看见自她体内散发而出的阴邪魔气。
与那个女子一模一样的魔气。
他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眼神冷凝一片漆黑,又陡然抓住她染血的手,盯着她指腹上的血——毒魔血。
师妹体内有毒魔血的痕迹。
“莫獨。”他突然开口打破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