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实实在在的丹药、法宝、灵材相比,清静钞就只是一张轻飘飘的纸。
申少扬惊恐地看向富泱。
富泱是怎么用这么轻快的语气说出这种恐怖的话的?
十倍叫价?
他怎么敢的?谁家拍卖是这么加价的啊?
“好主意。”曲砚浓颔首。
省得一步步加价,她没那么多耐心。
申少扬立即转头,惊恐的眼神又对准了曲仙君。
这么离谱的提议,曲仙君居然说是好主意?
一个敢提议,一个真答应。
申少扬目瞪口呆。
幽暗的拍卖场内,拍卖师唇边笑意深深,镇定自若地听着天字第二号和地字十三号角逐。
这样激烈的竞价,在五域拍卖会中也堪称百年难遇。
对于拍卖师来说,能主持这样一场拍卖,往后连谈资都多了一桩。
“地字十三号出价,四件元婴后期攻击型法宝,六件元婴后期防御型法宝,两件元婴后期飞行法宝。”她语气轻柔地重复着报价,含笑环顾拍卖场,“还有没有人要出价?”
话是这么说的,但竞价到这一步,其他人基本都放弃了争夺,拍卖师真正想问还是天字第二号,“要不要再加一口?”
天字第二号还没出价,穹顶上忽而一声铃动。
“一百二十件元婴后期法宝,类型随便挑。”
幽暗之中,忽而死寂。
第140章 利辗霜雪(二一)
这一刻, 整个拍卖场都是呆滞的。
每一张或真或假的面孔都凝固了,怔怔地仰首,看着窗前的那道人影。
天字第六号。
又是天字第六号。
就在不久前, 这扇窗也吸引过他们的注目, 那时他们同样是神情凝固、眼神呆滞、难以置信, 只是这份难以置信又有了新的方式。
一百二十件元婴后期法宝,类型还随便挑?
刚才地字十三号的报价是什么来着?十二件元婴后期法宝,而且类型还限定死了?
众所周知,在所有法宝中, 攻击型的法宝最常见,防御型的法宝消耗最大, 这两者都是多多益善的,因此炼器师格外喜欢炼制它们。飞行法宝一人只需一两件,多了根本没用,因此无论是数量还是价格都稍逊前两者。
至于那些偏门的特殊法宝, 需要它们的修士较少,炼器师很难立刻卖出去, 因此也不常炼制,在拍卖场中叫不出前三者的价格。
然而这只是常理。
天字第六号的这份报价,根本就不是常理啊!
九成九的修士到死都见不到一百二十件元婴后期法宝, 就连知梦斋这种已经能名震一方的大型炼宝行,一整年出手的法宝也就这么多,而且其中多是攻击型和防御型法宝。
天字第六号说“类型随便挑”,这口气可就太大了。
倘若知梦斋问她要一百二十件最偏门的法宝, 她也能给?
一件偏门法宝叫不上价,但一百二十件?
找遍五域,上穷碧落下黄泉, 也未必能凑出一百二十件吧?
以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作为报价,那这个报价就是登天之价。
“居然还能这么加价吗?”有人难以置信。
还真能。
拍卖师在漫长呆滞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眼睛却亮得可怕。
“不好意思,您的报价太过惊人,我需要再确认一遍。”她笑容亲切,甚至可以说是殷勤,“您确定是一百二十件元婴后期法宝、不限类别,是吗?”
富泱站在阵法形成的窗前,无数道目光凝结在他的身上。
这样万众瞩目的时刻,即使在他的人生中也绝无仅有,唯一能稍稍媲美的只有阆风之会,但阆风之会是用诸天宝鉴映照他的身形给人看,与这直接的注目完全不一样。
数不清的视线,恶意的、好奇的、探究的……
沉重到几乎能将人瞬间压垮的瞩目。
当富泱胆大包天地提出“十倍出价”的设想时,他便已经预见了这一刻,他是心甘情愿承受这沉重瞩目的。
越石破天惊,越引人瞩目。
越多人认识他,往后愿意同他做生意的人也就越多——能一口气拿出一百二十件元婴后期法宝的老板,居然信任他、委托他报价,那是不是就说明他自有过人之处?
曲仙君不可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但她就这么简单地同意了,托举了他一把,让他如愿以偿地站在这里享受瞩目。
曲仙君是他的贵人啊!
富泱微微提气,将涌到胸口的热血按捺下去。
“确定无误。”他冷静地说。
被富泱强行按捺下去的热血,这回涌到了拍卖师的胸口。
一百二十件!
放眼五域,纵观万古,拍卖师敢说,这个报价将是真正空前绝后的天价,从前不会有那场拍卖会卖出这么高的价格,往后也绝不可能再有了。
这五域万古第一天价,以后就要算在她这个拍卖师的战绩里了!以后当人们谈及这场拍卖,谈到这震烁古今的出价,都会提到她这个拍卖师的名字。
她会和这个天价一起写进五域拍卖的史册里,永远没人能超越。
天字第六号里的客人,怎么会是搅事精呢?怎么会是砸场子呢?
那分明是她这一生中从天而降的贵人啊!
巨大的幸福淹没了拍卖师,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那热血稍稍按捺,用最后的理智说,“您的报价太过惊人,我们拍卖场需要核验您有兑现的实力,不知您是否能接受?”
按照天字第六号的客人最初的表现,倘若说他们根本没打算兑现,只是想搅局,那也不是不可能。
但拍卖师由衷地企盼这份报价是真心的。
她比谁都诚心。
富泱回过头。
曲砚浓手边确实没有这么多法宝。
谁没事随身携带那么多用不上的法宝?她现在是五域第一人,不是亡命鬼了。
但拍卖出价并不是非得当场结清的,五域任何一个拍卖场在收取定金后,都会为客人留出一年来结清报价,结清后才能取货,不结清也不退定金,一年后重新拍卖。
她眼皮也没抬一下,随手将身上的乾坤袋摘下,丢到富泱手边。
“你随便拿二十件,”她说,“往下扔。”
富泱愣了。
“往下扔?”他下意识重复。
难道不是让知梦斋的人进雅间验看吗?
仙君验货……是、是这么验的?
卫朝荣也侧目。
“不是验货吗?”曲砚浓轻描淡写,“方便。”
难不成还让知梦斋的鉴定师进来暗中审视?
她又不是猴,为什么要叫人审视?
验货,可以。
她愿意给人看什么,他们就只能看什么。
没得挑。
富泱恍恍惚惚地接过那只传说中的乾坤袋。
这这这,他虽然见过很多大场面,但这一出,他是真没见过啊。
回到窗边,富泱再对上那无数道暗含着不同意味的注目,竟不再激动了,莫名有种诡异的淡然,看重重人影,如看一堆稻草人。
“可以验货。”他捧着那只尊贵的乾坤袋,用看淡一切的超然神情对着拍卖台,“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看。”
拍卖师神情一松,正想露出殷切的笑容,安排同僚去天字第六号,却看见那扇窗前的人抬起手,蓦然向外一掷——
“砰。”
一尊巨大的药鼎落在拍卖台前的空荡回廊上。
暗沉的灵光在古朴的纹路下游走,几乎一眼便能看出它的非凡。
这、这是?
拍卖师近乎呆滞地站在拍卖台上,和再次安静的拍卖场一样,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明明十几座琼楼并悬在穹顶之下,然而不知为何,那座莲台好似已超越了一切,去往最高处,渺渺地俯瞰这座拍卖场里的所有人。
“第一件。”那琼楼上的人说。
天字第二号雅间里,一片静寂。
这间雅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略显苍老,不太出奇,但另一个人却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季颂危静静地盘坐在案前。
他身上只有一件道袍,比雪更纯白,比云更轻渺,衬出他斯文清瘦的面庞,像是浸过霜雪的白玉,清净无瑕。